說完又嘆了口氣:“況且,謝某也沒預料竟早早被你們抓了,于是才坐在這里,一一交代,想著回頭是岸罷了。”
他這般言辭,分明是鐵了心要認罪的意思。
傅秋紅聞言便要上前,卻被顧雋拉住,后者清了清嗓子,正色說道:“謝兄。”
傅小娘子有些沒耐心:“兄什么兄,我現在去敲開他腦子,問問他……”
顧雋趕緊將她一擋,這才續道:“謝兄,你可知,就眼下都中形境,你所維護之人分明并未打算收手,甚至近日還在不斷擴大軍勢,此人狼子野心已然昭昭,并非是你獨自招攬下了罪名,屆時便可放過他,再放過國公府一家的。”
聽到“國公府”一家,謝寅神色似乎稍稍變了一變。
顧雋觀察他臉色,又道:“誠然,胤都上位者是有律法,世家子女若有違紀之大罪,不牽扯家族,獨一人領罪。而只唯有家族主君牽一發而動全身,一人出事,則關系著整個家族的命運。謝兄是因此,才拼命要護著他嗎?”
謝寅笑容止住,沉默一瞬: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。”
顧雋道:“小公爺,顧某只是想說,此事早已木已成舟了,是你太過天真。”
謝寅抬頭看他,視線對上。
“比起這般,不如同我們一起,將損失拉至最小。雖有令法,但此事不同,謝兄,顧某保證,謝府上下無辜之人,及令妹……一定都不會出事。”
顧雋說了這么多,這小公爺原先還只又低著頭不為所動的樣子,聽到最后,身子卻似僵了一僵。
良久,久到傅秋紅已然又沒了耐心,卻忽聽他開口道:“不是謝某天真,是謝某已經別無他法了。”
謝寅輕聲道:“家妹謝芊,生性爛漫可愛,良善無邪,若說天真,她才是最為天真的那一個,她對諸事一概不知,從未起過害任何人的心思……她明明,本就不該連帶之過。”
顧雋點了下頭,溫聲說道:“小公爺果然是想保護謝娘子。”
“家妹雖為側室所出,但與我一般,皆是幼時喪母,父親生性清冷,洗佛遠居,不問世事,也對我二人并不關心,在整個府上,是我與芊芊相依為命長大,她是自母親死后,我于這世上,最重要的親人了。”
謝寅說著,忽又笑了笑,笑容中帶著幾分自嘲與苦澀:“當年偶然間撞破父親所行之事時,我便深知,遲早要東窗事發。謝家雖不復祖上繁榮,卻也是胤都百年世家,父親更有國公之封,縱使落沒,卻也安寧。可一旦事敗,謝家如何撇得去主君國公,獨善其身?百年榮耀終要化為灰燼,族中現存上下數百人也無一不會受到牽連……”
傅秋紅斥道:“這國公爺不是素來吃齋念佛,清心寡欲的么?為何不顧家族旦業也要為之冒險,這可是株連殺頭的罪,你怎不早攔著他!”
顧雋拉住她說:“謝國公既有謀劃,想來是早有野心,即便是小公爺有心想要阻攔,也定是勸不住的。”
謝寅搖了搖頭:“顧公子所言,謝某無能,只是其一。”
顧雋回頭,儼然一愣。
“其二,”謝小公爺笑了笑,神色卻黯然:“母親曾有一次,身受行止散,性命岌岌可危,宮中有藥,是為外邦貢品,此事外人不知,父親卻知,他在我請求下入宮求藥,一路上報至乾清殿,卻并未見到圣上,說是宮人進去稟報求藥一事,回來卻道圣上睡下了。”
喬吟聞言,眉頭不自覺一跳:“圣上……在裝睡。”
“求長生,尋百藥,即便不知行止散是什么,不知可解行止散的救命之藥是什么,但只要是能保命的藥,當今最為惜命的皇帝,總是不肯施舍旁人的。即便……那是謝國公的妻子。”謝寅垂了下眼:“還好,是謝國公不曾愛過的妻子。”
眾人心中怔怔。
“我不知父親為何要謀反,許是不再信佛了,許是過去一切皆是誆騙,許是他外表假象下本就野心勃勃,但那些都不重要,他不說,我便也不關心,我只知父親絕不可能是為了母親,”謝寅低聲地笑:“但我會。我為了母親,生了恨。我是恨過圣上的,于是當發現父親種種,當阻攔不了,便選擇了視而不見,隱瞞、默許、害怕卻又期待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