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關上門,聽著她在外頭說話,轉眼便咳了血。那時我便想,去罷,應錦,撿了那根骨頭吃,吃完,便可以離開這地方了。”
莊氏在外不僅養了他一個面首,她有些怪癖,喜五花大綁,燭油蠟具,將旁人弄得傷痕累累,并以此為情趣。江照身體孱弱,她也未見憐惜,反倒尤其喜歡他那般任人宰割、搖搖欲墜的模樣。他常痛得求饒,淚眼婆娑,她卻變本加厲,愈發興奮,甚至還將旁的面首喊來,一齊見他那般痛苦不堪的模樣。江照去了三日,那三日只覺從頭至尾已被人羞辱了遍,以為自此可以解脫,可未想三日后,她要續滿七日,七日后,又要延長一月。
江照沒時間耽擱,自然拒絕,那錢莊氏便當即反悔,不許他離開,還嘲諷他敬酒不吃吃罰酒,既然只剩三年的命,便不要再去做那功名夢,還是乖乖做她院中狗,可保他三年都有骨頭吃。
飛僵又凄笑一聲,再問道:“幾位說,若是你們,可愿消受這福澤?”
在場幾人面色都有些尷尬,雖說飛僵回憶往昔是一筆代過,可那般所謂“情趣場面”,還是令眾人浮想翩翩,頗為咂舌。
難怪飛僵要這般折磨莊娘子,她身上的紅痕,是他原封不動還了回來。
李秀色率先深吸一口氣:“所以……她最后欺辱了你,卻也沒給你錢?”
飛僵透骨恨道:“騙子,騙子!我沒有一刻不想殺了她,她這樣的騙子,難道不該殺么?!我江照讀圣賢書,行圣賢事,憑何要被她欺辱!”
“好一句讀圣賢書,行圣賢事。”顏元今于此時冷道:“你既圣賢,緣何非要做官,名利騰達,便這般重要?”
飛僵黑漆漆的眸子定于他方向,忽而苦笑一聲:“公子錦衣玉食,一擲千金,能瞧得起什么?”
它聲音雖未有太大波動,但那漆黑的眸中卻似藏了波濤怒火,廣陵王世子素來言語刻薄,怕是每回都正戳它心口,不過它還是將那怒火壓了下來,只掀起四周一陣陰風以示發泄。
陰風卷起它衣袍一角,先前顏元今與之搏斗時都并未在意,此刻注意力全在它身上,于月色中看見其黑靴上熟悉的左右各三道青紋,忽一下皺起了眉,問道:“你里面穿的什么?”
他似懶得等它回答,空閑的那只手掏出懷中銅錢,沖著陣中僵尸方向彈去,銅錢竟如利劍狠狠劃破其xiong前正中的袍布,露出袍下內里的衣著。
藍色圓領窄袖衫,衫上正中xiong口出繡著一圓形蟒圖。廣陵王世子面色一沉,聲音頓時冷下來幾分:“我倒是沒想到,你還是個閹人?”
此言一出,眾人皆愕。
顧雋也仔細瞧了一眼,恍然道:“是了,我曾進宮瞧見過,此為宮中太監的定裝,皆為圓蟒紋,佩青紋靴。可、可江兄,”他怔怔:“你如何會成了宦官?你不是……”
不是要考取功名,去實現抱負,做大官的么?
飛僵便于此時忽然放聲大笑起來,凄厲非常,于林間回蕩,明明面無表情,可讓人覺得眼中似有淚花:“做大官……做大官……是呀,我江照做了那么多,不就是為了做大官的么?為何我卻成了一個太監,這不該問我呀,該問這上天!”
“我參加了科考,對卷試xiong有成足,功成名就在握,甚至已在等揭榜日的喜訊,卻在揭榜那日一覺醒來成了閹人,做了太監。為什么?就因我無權無勢,因我命賤活該么?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那日,卻要落得如此下場,我江照茍活十幾年,未曾有一日愧對上天,緣何上天要對我如此殘忍?”
顏元今似對這太監服飾極為厭煩,冷冷看了一眼,而后問道:“誰害的你?”
飛僵低笑:“不知道。”
“不知道?”
“不知是誰要害我,更不知為何害我。我只知,我即使是成了太監,也沒能在那都中繁華之地多得駐留,宮里的總管曉得我沒兩年命好活,是快要死的入,便將我趕了出去。我無處可去,便想離開胤都,回這無惡村來,可惜人還未至,便死在了半路上。”
“說來可笑,”它笑道:“我并未死在上都之日,卻死在了離都之時。原以為觸到了心中所夢的影子,其實不過是寒潭假幻,我連那真正的夢境都未曾走進去過。”
衛祁在不由低吸一口氣,這江照命途多舛,原來進都也曾遭遇過這么多事端,難怪會在死后邪魔入心。他才華匪淺,是個極其聰明的人,能有化成飛僵的能力,更表明了若他生前不是體弱多病,定能可成就一番大事。可生前如此,最終也只能在死后煉化端極,然而那又有何用呢?
“江照。”李秀色忽道:“你還未說,你哪來的上都盤纏?”
見飛僵未語,她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,將繡有“應錦”二字的一面呈對它,問道:“這不是那道士的東西,是你的,是么?”
“你sharen皆有緣由,我之前還在想你為何會動他,”她看向那雙黑眸:“是因為他搶了你的東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