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度秒如年當中煎熬,勉力控制自己的呼吸,變成細得像線一樣虛弱,他感到身邊丫鬟們手臂變得有些僵硬,庭院的喧嘩也逐漸停止了,芙蕖院淪陷于詭異莫名的寂靜。
他很好奇,聽見了腳步聲,又不敢睜眼。
這腳步聲他是熟悉的,看似散漫隨意,卻每一步都很有力量。
許氏的簪子掉下來,發出一陣清聲。院內院外整整齊齊行禮,許氏也不得不從美人榻站起身,恭恭敬敬地道:“給殿下請安。”
蕭燼安。
白照影早就聽出是他,卻又不敢相信會是他。這時身體懸空,被蕭燼安抄著他手臂和膝彎抱起來。貼近了另一個人的懷抱里。
碎玉聲泠泠。
白照影心也像懸起來,眉尖不由自主地一跳。
他聞見了蕭燼安身上混合著雪松味的鐵銹氣息。天很熱,挨著他xiong膛,體溫比剛才那些侍女還燙,白照影未免撐不住,睫毛輕輕顫動。聽見了蕭燼安發出聲唯有自己能察覺的冷笑。
……完蛋!露餡兒了,他知道我是裝的了!
白照影露出馬腳,蕭燼安卻好像混不在意,反倒是把白照影抱得更緊了些,讓人難免有一種被當成易碎品呵護的錯覺,白照影心頭控制不住地快跳。
前世白照影久病,很少與誰如此接近過。
但白照影還是冷靜下來,知道對方絕非來救自己,畢竟他昨晚險些還被此人掐死,這人向來翻臉比翻書還快,于是剛才那點兒感激之情倏地被風給吹散了,感激與察覺不到的悸動,余韻變成了陣陣寒冷。
他到底想干什么?
沉默像被拉長到無限遠。蕭燼安讓芙蕖院眾人行了有半刻鐘的禮,方才懶洋洋地開口:
“原來王府,有虐待我房里人的規矩?”
許崧娘頭皮發緊。
隋王世子尊位,早在蕭燼安出生那天,就由朝廷敕封。哪怕她經營多年方才拿到王府的掌家之權,地位卻與蕭燼安依然天差地別。
她沒想到蕭燼安會親自來到芙蕖院!
許崧娘打馬虎眼道:“世子說笑了。哪有什么虐待?不過是世子妃誤入芙蕖院,小事而已。”她頓了頓又說,“王爺在道場誦經,妾身剛才在午睡,怎能想到竟把殿下驚動了。”
許崧娘埋怨蕭燼安不該擅闖庶母的領域,她話里有話。
蕭燼安緩慢而冷淡:“世子妃人生路不熟,我來接他。卻發現原來小事也要動用家法。”這是把沖撞庶母的話頭,又給她堵回去了。
兩方短兵相接,白照影聞見明顯的火藥味。
這讓他忽然明白,蕭燼安此行,因為他與許氏矛盾頗深,不想許氏得意罷了。
可這讓白照影看到了機會——世子睚眥必報,他可以與世子達成同盟,雙方共同對敵,他就能順利脫身離開芙蕖院。
白照影想到這兒哽了哽,作勢醒過來,他眉梢輕顫,在懷里拱了拱蕭燼安。顯出死里逃生又萬分可憐:“夫君……”那小鉤子似的嗓音又響起來。
蕭燼安手臂有一瞬間僵硬,他不著痕跡地調整呼吸:“醒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