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瓷下意識瞇了瞇眼。
窗紗飄動,隱約透進來一線熾白的光芒,他動了動手腕,突地發現那一圈粗大的、磨著皮肉的鐐環黯淡了光澤。
此刻的弦樂宮外,愛爾柏塔踉蹌著倒在了一片綠茵中,它龐大的玩偶身軀抽搐著,片刻后,核心徹底熄滅,它已經與那些被送入分解爐的低智能廢鐵無異。
有幾只碩大的異蟲爬在它身上,斂著翅,口器撕咬著它用以裝飾的絨毛,斑駁中露出了冰冷的金屬,它們再難以下嘴,紛紛振翅飛走。
首都星的穹頂上空,蟲影遮天蔽日。
在更上方,是被數十萬艘蟲族仿制的“星艦”撕裂開的引力墻。
……
……
衛瓷走出了弦樂宮。
他披散著一頭干枯的長發,那張輪廓冷硬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,只有嘴唇咬破了,經鮮血涂抹顯得紅。
他搖搖晃晃地走著,像是忘記了如何邁步,眼睛因畏光而瞇起,無意識地淌著淚。
男人的手腕與腳腕鮮血淋漓,極深的傷口猙獰可怖,他掙脫鐐環時被割出了口子,血流不停。因愛爾柏塔的“死亡”,那一圈連接著鎖鏈的鐐環失去了一切智能的禁錮,但對他而言,從堅硬且冰冷的金屬鎖縛中重獲自由也并非易事。
他喪失了alpha的氣力,頭暈眼花,只咬牙想著貝爾芬格堡的那一夜,那種毀掉自己腺體的狠厲的決心。
元帥擅長于在戰場把握時機,這攸關生死成敗。自成為oga后,他失去了很多很多,但還有極少數留存。
他不能消磨在一成不變的絕境中。
衛瓷沒有余力去關注愛爾柏塔的慘狀,他蹲下身,盡量快速地拆卸了幾個機械零件下來,揣在腰間。若放在以往,他屬于那種會同情機械體的愛心泛濫人士,但他此刻已經自顧不暇。
元帥臉色慘白,抬頭望向天際。
首都星正處于極大的混亂中。
超級人工智能enki的警報聲尖銳炸響的同時,屬于蟲群的黑壓壓的艦隊已出現在首都星的上空,它們加速掠過了中心區域成群的金屬建筑,投下淡青色的光暈,果決而迅速地沖向首都星的邊緣,因邊緣向來是容易忽視、防御薄弱的地帶,連引力墻也在此處厚度不均。蟲族“星艦”的質量只有帝國星艦的百分之一左右,并非龐然大物,卻靈活輕便,瞬間加速度甚至能夠快過人工智能的預警,它們幾乎是剎那間沖破了引力墻的一角,伴隨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振翅聲,開始于半空中橫行。
此刻,玫瑰堡宮剛剛完成中心區域的防御部署,軍方又布設了核能防護罩,大部分居民區集中于此。荷爾戈港的輕型巡弋艦全數駛離,帶著軍人、博士與醫生,分散前往被入侵的邊緣。
在他們抵達之前,遠離首都星居民區,故而才能享受一大片極其珍稀的自然景觀的弦樂宮先遭遇了蟲潮。
它們飛掠過仙境般的湖泊,郁茂的森林,襲擊了正處于室外的愛爾柏塔,將它啃噬至露出斑駁的金屬后,又快速飛離。
所過之處,被破壞得一片狼藉。
衛瓷一邊費力地思考著眼前景象的成因,一邊貼著焦枯的林木行走。他被關得久了,渾渾噩噩的,只憑著本能消化著所看到的畫面,軍人的直覺在告訴他,于帝國而言,這是一場罕見的災難。
大概幾個世紀以來,都不曾有過這樣的災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