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是回到了貝爾芬格堡,回到了死囚的身份,只是囚室相比起來格外華麗豪奢,鎖鏈纏縛下,竟有一絲糜亂感。
這不是帝國重刑犯的制式,并不像之前用在他身上的鐐環那樣細窄、緊貼皮肉,沒有寰宇星際時代的科技應用,只是單純地用金屬熔成了一道鎖鏈,鎖住手腳,有種野蠻的粗糲。
衛瓷勉強看清了全貌,便不再徒勞地掙動。他一動不動地平躺著,無聲無息,沒有憤怒或羞恥,只感到疲累。
他不明白自己怎么還活著。
他該痛苦、愧疚、懊悔、絕望,但他已經無力再感受那些情緒了。
一片死寂。沒有光亮,沒有聲音。衛瓷無從分辨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,也記不清從他知道妹妹的死訊,從他恢復記憶開始,過去了多久。
他索性不再思考,沉沉睡去。
半夢半醒間,他似乎聽到一陣嗡鳴,像是硬殼翅膀顫動的聲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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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是白日,人工日光垂直照射,首都星的天邊卻浮現遮天蔽日的黑影。
懸浮于空中的玫瑰堡宮被微微發亮的引力墻所籠罩,艾妲倚靠在露臺的欄桿前,遙望著天幕,有一團看不出輪廓的黑影撞來,墻面擴散開粼粼波紋,有裊裊白霧升騰起,將黑影的尸體都焚燒殆盡。
但那一群群,一片片,卻像是對死亡無知無覺,前仆后繼、接二連三地急沖而下。
露西拉走過來,聽到執政官的低語,“會是「蟲母」的子嗣嗎……”
她挑了挑眉,“艾妲,別過于憂慮。怎么可能呢?這樣弱小的蟲群,不會是「蟲母」繁育的。軍部普遍認為,這是宇宙中一種離散的異蟲,并不是「蟲母」的部隊。
「蟲母」繁衍的子嗣,更趨近于人形而不是蟲形啊。
”
「蟲母」希爾瓦莉亞,祂的名字曾響徹寰宇,那是一種擁有無限繁衍能力的可怖生靈,祂的萬千子嗣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。浩瀚蟲群曾覆滅過數個星系,但在數個世紀前,祂與祂帶領的蟲群突然銷聲匿跡。
那種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恐懼感仍籠罩在各個星球的穹頂之上,但這之后,帝國鄰近的星系也數度遭遇過異蟲入侵,卻并非「蟲母」的子嗣,只是宇宙中常見的蟲災,希爾瓦莉亞真的再沒有出現過,仿佛消逝于銀河中。
艾妲垂下眼,她幾乎一夜未睡,縱使她年輕又精力旺盛,眼下也有淡淡的烏青。她還有一分喪子的隱痛,但蟲潮的降臨讓她再沒有空余的時間沉溺于此,部署完各個區域的引力墻,她仍沒有一絲懈怠。
即便入侵帝國的蟲群看起來貧弱,不成氣候,甚至有公民禁閉門窗,但悄悄拉開窗簾縫,興奮地觀賞那些異蟲撞向引力墻,被瞬間焚毀的場面,執政官依舊未感到放松。
她總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敏銳,像某種靈光感應,無端生出戒備。
聽到露西拉說軍部的意見,艾妲抱著臂,嘴角勾起一個譏嘲的弧度,“是哪位將軍這么篤定?還是他們都這么覺得?”
她淡淡地笑了笑,眼底有輕慢一閃而過,“這些人說出來的話,不足以令人信服。”
艾妲仰望著天幕邊際成群的黑影,驀地涌起一個念頭,如果是元帥接到這份軍報呢?他對于蟲群會作何判斷?只是很快如水流去,留不下一絲痕跡。艾妲一想到他,又有淡淡的慍意縈繞心頭,在她出神的時候,露西拉遞來一杯咖啡,“那么送幾只異蟲的樣本給科學院吧,讓他們對比現在已知的宇宙常見異蟲的數據,如果對得上,就必然不是「蟲母」的子嗣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