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一陣清脆的、鞋跟敲擊地面的響聲徐徐傳來,他們沒有互相張望,默契地一齊站起,微微躬下身,仿佛是經過軍隊操練似的,一道向緩步走進議政廳的執政官致以問候,“午安,執政官大人!”
在洪亮的、難免摻雜了一絲諂媚的男聲中,一位凜然而美麗的少女徑直走向圓桌的主座。她一頭淺金色的長卷發挽起,耳邊墜著的紅寶石在發絲中若隱若現,流麗生輝。
沒有人敢打量這位年輕的執政官,他們低垂著頭,眼睛直直盯著地面,等待著執政官大人落座。
在高大的、年長的男人們中間顯得有些突兀的少女神情淡漠,艾妲僅微微頷首,示意官員們坐下。書記官立刻喚起光幕,依照流程開始推進會議。
率先發言的是首都星科學院的博士們,一如既往地滔滔不絕些長篇大論的廢話。艾妲雙手交握,輕輕撐著下頜,并沒有不耐地開口打斷。
她仍思考著剛才露西拉交予她的,一份首都星
弦樂宮。
一張礦石星出產的乳白色石英長桌的兩邊,一個沉默寡言的長發男人與一只巨大而毛茸茸的兔子玩偶相對而坐。這一宮殿里的任何布置都依照艾妲殿下的意愿,每一處都仿佛灑滿銀砂似的閃閃發亮,自然也包括蕾絲刺繡的桌布與精巧的餐具。衛瓷盯著三層點心架旁的一只鏨刻花卉紋的純銀甜品叉,總覺得腺體的位置仍在隱隱作痛。
他自然是被禁止使用這些尖銳的、能夠用來傷害自己的器具。但凡他膽敢有一個伸手觸碰的動作,
被設定好程序的機械體會頃刻用電流使他麻痹。元帥早已不是那個能和高智能機械體比拼反應速度的戰士了,
他對此心知肚明。
所以衛瓷并沒有動作,只是看著愛爾柏塔用它的兔爪拿起甜品叉,叉進了面前餐盤里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,齒輪樣式的“蛋糕”里。
在享用前,它驀地想起了什么,慌忙撇下銀叉,雙爪合攏,就仿佛一個虔誠的信教徒在做餐前禱吿,進行著某種并不存在的宗教儀式,
“感恩——感恩今日我的齒輪依舊能夠照常轉動,感恩我與我的父親享有穩定而優渥的生活,感恩賜予這一切的執政官大人!”
愛爾柏塔煞有介事地念完一長段禱告詞,又系上餐巾,才重新抓起餐具來。衛瓷抬眼看它,忍不住發問,“你的父親?”
在這被囚禁的數日里,總是愛爾柏塔圍繞著他滔滔不絕,時不時說些令人難堪的瘋狂話語。衛瓷一開始沉默以對,后面卻慢慢地會回答機械體,不讓它落入自言自語的境地里。
或許是他真的有許久不曾和人有過正常交往了。即使這只兔子會用純真無辜的童聲吐出污穢下流的詞句,卻比囚室里、醫院里令人窒息的、仿佛時間凝滯的死一般的寂靜要令他放松一些。
故而他甚至有時會,主動發起交流。
“我的父親,就是我的父親,是愛爾柏塔唯一的家人。”愛爾柏塔抹了抹嘴,“他是首都星科學院的博士,因為愛爾柏塔被選中,成為陪伴您、治療您、教導您的全能型良師益友兼管家保姆,父親終于能夠在首都星購置房產。我們都十分感激執政官大人能提供這一工作機會。”
它的聲調突然變得有些亢奮,攥緊了拳,“我一定不會辜負這一份工作的,一定會讓執政官大人體驗到無比的舒適與美妙!我會讓您成為最完美的oga
,最極致的【嗶】讓alpha感受到欲罷不能的火熱……”
“……”
衛瓷窘迫地咳嗽了一聲,偏過臉去,讓垂落下的長發遮掩住尷尬的神情。
他依舊難以適應愛爾柏塔直白而充滿粗俗詞匯的言語風格,并且微妙地感受到,自己完全被視作服務于他人的一件物品,是否令她感到愉悅、舒適,成為衡量他、評價他價值的首要標準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