鐘無咎背對著少女,青銅燈樹將他孤高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,像一柄懸在頸側的斷頭鍘。
他緊緊攥著那枚玉帶鉤,指節用力到發白,鉤首鑲嵌的輪回井水晶竟“咔”地裂開一道細紋。
“等你兩年后回來……就該滿二十歲了……”
他的聲音有些發澀,帶著一種顧小眠從未聽過的、沉重的情緒。
“到時候……就該把你……嫁給地府那位冥界太子了。”
鐘無咎微微側首,掌心托住一片飄落的燃燒花瓣,火焰在他手中凝成一塊血色玉佩,上面盤踞的冥龍睜開紅寶石般的眼睛,冰冷地注視著少女。
“總要送你出嫁的……莫要再賴在我身邊了。”
他松開纏繞的花藤,踏碎一地流動的月光,大步離去。
那月光碎片里,似乎浮動著二十年前的古舊畫面——襁褓中的嬰孩被遺棄在餓鬼道,身上裹著的,正是半塊繡著冥龍紋的……喜帕。
顧小眠低頭看著手背上若隱若現的契約紋路,突然扯開一個沒心沒肺的笑:
“那師父可得給我攢夠嫁妝啊!不然我到了婆家多沒面子!”
回應她的,只有玉帶鉤重重撞擊門框的脆響,以及一句徹底消逝在風里的低語:
“癡兒……陽間水深,護好自己。”
殿內重歸寂靜。案頭將燼的犀角香猛地迸發出最后一點幽藍火光,照亮了鐘無咎留在青玉案上的東西——
半枚刻著幽太子徽記的螭紋玉玨。
邊緣,還清晰地印著孩童換牙期啃咬留下的小小牙印。
暮色沉沉,漫過奈何橋血色的河水。
顧小眠百無聊賴地趴在雕花窗欞上數著盛放的曼珠沙華,青玉案卻傳來一聲細微的“叮咚”。
一枚用紅繩系著的古樸護身符,靜靜躺在那里。
古樸的造型被一根褪色得如同陳年血漬般的紅繩系著,繩結陳舊而繁復,透著歲月的重量。
少女的目光被這突兀的存在吸引了。
她放下手中把玩的羊脂玉鎮紙,好奇地傾身過去。符體不知是什么材質,非金非木,入手瞬間便傳來一股奇異的沁骨寒意,仿佛握住的不是物件,而是一小塊凝于指尖的深秋寒潭,連桌上的暖意都被它吸走了些許。
符面上,陰刻的紋路盤桓交錯,是盛放得近乎妖異的彼岸花。
花瓣細長如爪,簇擁著花蕊,絲絲縷縷的刻痕匯聚成型,那紅色仿佛浸透了某種沉淀的暗色,在光線下隱隱流動,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生命力與死亡的暗示。
定睛細看,那些繁復的線條仿佛不是死物,竟在微微流轉的塵埃光芒下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變化,仿佛有暗紅液體在其中緩慢游移。
更讓少女心頭微動的是符咒中源源不斷散發出的氣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