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川得知自己落榜的消息時,正坐在小飯館的后院里,桂花樹下,手里捧著一卷書,神態安然。
他只是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捏著書頁的手指緊了緊,旋即便松開了,再無其他表情。
他自問,那兩篇四書義,那一道策論,就算談不上驚才絕艷,也絕對是立意高遠、論證扎實、文采斐然的上乘之作,斷不該名落孫山。
此事,必有蹊蹺。
“兒啊,沒事的,咱下次再考?!绷_氏端來一碗剛冰鎮好的綠豆湯,看著兒子平靜得過分的臉,心里又酸又疼,眼圈不自覺地紅了。
陳仲和在一旁手足無措,嘴巴張了張,笨拙地安慰道:“就是,你還小,不著急,不著急……”
他們不說任何質疑和埋怨的話,只是無條件地相信和支持自己的兒子。這無言的信任,比任何話語都更溫暖。
“此事不可能!”
院門被猛地推開,方先生像一陣旋風似的沖了進來。
他滿臉漲得通紅,氣喘吁吁地喊道:“平川,以你的才學,便是中個解元都綽綽有余!定是那些考官瞎了眼!走,我們去找主考官問個究竟!”
他一把拉起陳平川的手,不由分說便要往外走,那份護犢心切的怒火,燒得他渾身發抖。
陳平川任由方先生拉著,他也想知道,自己到底為什么落榜。
兩人剛走到街上,迎面就撞上一群人。
為首的正是吳子虛,他被幾個剛剛金榜題名的新晉舉人簇擁著,個個意氣風發,而他更是滿面春風,臉上洋洋得意。
吳子虛一眼就看到了臉色鐵青的方先生和神情淡漠的陳平川。
他停下腳步,故作驚訝地拱了拱手,語調夸張:“哎呀,這不是方兄和陳案首嗎?哦,不對,瞧我這記性,昔日案首,今日落榜,現在可不是了。”
他上下打量著陳平川,那目光帶著輕蔑,嘴角噙著譏諷。
“怎么,二位這是對榜單不服氣,想去找考官理論?呵呵,方兄啊,還是勸勸你的學生吧。年輕人,要腳踏實地,莫要總想著一步登天,那山頂的風,可是很冷的?!?/p>
吳子虛的目光別有深意地在陳平川臉上一掃,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幾人耳中:“有些事,不是你文章做得好就行,還得看‘人和’?。 ?/p>
“人和”二字,他說得意味深長。
陳平川心中瞬間雪亮。
他冷冷地看著吳子虛那張虛偽得意的臉,目光如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