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親所言甚是,關于此番牢獄之災,兒子也想了很多,說到底都是年輕氣盛,不懂這人心險惡。”
周氏眼中閃過一絲異色,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慈母模樣,伸手為兒子理了理衣襟:“我兒能這般想,為娘甚是欣慰。這官場上的事啊,水深得很,你初入仕途,難免…”
“兒子一直在想,”沈修文打斷母親的話,聲音放得很輕,卻字字清晰,“在未放榜之前,大家都覺得這一年的科舉狀元原本應該是李相的門生,但是卻被兒子奪了去。母親覺得,兒子此番遭難,是否與此有關?”
廳內燭火忽然搖曳了一下,映得周氏的臉忽明忽暗。
她端起茶盞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頓,茶蓋與杯沿相碰,發出清脆的一聲響。
“修文啊,”周氏放下茶盞,嘆了口氣,“這話在家里說說便罷,在外頭可千萬提不得。李相門生眾多,在朝中盤根錯節,咱們沈家根基尚淺,如何得罪得起?”
沈修文低頭喝了一口蓮子羹,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,卻讓他喉頭發緊:“兒子明白。只是”他抬起眼,直視母親,“兒子總覺得此事蹊蹺。那李相雖勢大,但兒子入獄的罪名是私通叛黨,這與他有何干系?”
周氏的臉色終于變了,她猛地站起身,衣袖帶翻了茶盞,茶水在桌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:“修文!這種話也是能亂說的?你是嫌在牢里待得不夠久嗎?”她聲音尖利,又忽然意識到失態,強壓下情緒,重新坐下,“娘是擔心你…”
“兒子知道母親是為我好。”沈修文放下碗,聲音平靜得可怕,“只是兒子在獄中時,曾聽獄卒提起,說有人花了大價錢要置我于死地。兒子思來想去,除了李相,實在想不出還有何人。”
周氏的手指緊緊絞著帕子,指節發白:“獄卒的話如何能信?那些下賤之人,給點銀子什么話都敢說!”她抓住沈修文的手,力道大得驚人,“修文,聽娘一句勸,這事到此為止。你能平安回來已是萬幸,何必再去招惹是非?”
沈修文看著母親近哀求的表情,心中很不是滋味,他輕輕抽出手,語氣緩和下來:“母親別急,兒子只是隨口一問。您說得對,這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。”
聽到這番話,周氏這才松了口氣,臉上重新堆起笑容:“這才是我懂事的好兒子。”她將蓮子羹又往沈修文面前推了推,“快些喝完,好好歇息。這些日子你不在,府里上下都亂了套,明日還要處理許多事務呢。”
沈修文順從地端起碗,卻在低頭時目光一凜——他注意到母親右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抓痕,像是被人指甲劃過。那痕跡不深,卻十分明顯。
“母親的手怎么了?”他狀似無意地問道。
周氏下意識地縮了縮手腕,用袖子遮住:“哦,前日修剪花枝時不小心劃到的,不礙事。”
沈修文點點頭,碗中的蓮子羹還剩大半,沈修文卻忽然沒了胃口。
他放下碗,故作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:“兒子有些乏了,想先回房休息。”
周氏眼中閃過一絲不悅,卻很快掩飾過去:“也好,你身子要緊。可是這羹…”
“兒子晚些再喝。”沈修文站起身,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,“對了母親,云初的藥方可否讓兒子看看?兒子認識太醫院的陳太醫,或許能請他幫忙斟酌一二。”
周氏的笑容僵在臉上:“這…府里大夫開的方子,怎好勞煩陳太醫?再說云初的病主要是心病,藥石不過輔助…”
“兒子只是擔心。”沈修文語氣誠懇,眼神卻銳利如刀,“方才見她氣色實在駭人,兒子心中不安。母親常說云初是兒子的賢內助,若她有個三長兩短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