韋德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只鐵鉗給箍住了。
那只手,手指纖長,骨節分明,皮膚是久不見天日的冷白,可力道卻大得驚人。一股冰涼的觸感從手腕直透心底,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戰。
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清漪。這位廢后娘娘,明明瘦得像風一吹就要倒,此刻卻站得筆直,下巴微微揚起,那雙燃著火焰的鳳眸里,是破釜沉舟般的決絕。
她拉著他,就這么徑直往外走。
韋德心里叫苦不迭。大姐,你倒是當真了,可我這身子骨還沒過明天的復檢呢!你說的坤寧宮,怕不是閻王殿的偏殿吧?
冷宮外的小徑上,幾個小太監正交頭接耳,看見蘇清漪拉著韋德出來,一個個都跟見了鬼似的,紛紛退到路邊,頭垂得比誰都低。
禍不單行。
迎面走來一隊人,為首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太監,身形佝僂,面皮白凈,臉上總是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,但那雙三角眼卻像淬了毒的針,看人時總讓人后背發涼。
正是管事太監中,最心狠手辣的劉瑾,劉公公。
韋德的心臟猛地一縮。真是怕什么來什么。
劉瑾的目光在蘇清漪身上一掃而過,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輕蔑,隨即落在了被她攥著手腕的韋德身上。
“喲。”劉瑾停下腳步,那尖細的嗓音像是用指甲在刮擦鐵皮,“這不是小德子嗎?真是長本事了,都能讓娘娘親自來領人了。”
他皮笑肉不笑地對著蘇清漪一拱手,姿態敷衍:“皇后娘娘,您這是做什么?這奴才手腳不干凈,明日午時還得在驗身房復檢呢。您現在就把人要走,怕是不合宮里的規矩吧?”
話音里,威脅的意味已經毫不遮掩。他在提醒蘇清漪,這小子的把柄還捏在我手里,你一個廢后,保不住他。
蘇清漪的臉色更冷了,鳳眸含煞:“本宮要的人,你也敢攔?”
她的聲音依舊清冽,但久居冷宮,威勢早已大不如前。劉瑾只是笑了笑,甚至沒接話,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,便是最直接的回答。
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。
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,韋德忽然動了。
他輕輕掙了一下,蘇清漪微怔,松開了手。韋德上前一步,對著劉瑾深深一躬,姿態謙卑到了極點。
“劉公公說的是,規矩是頂頂要緊的。”
劉瑾的三角眼里閃過一絲得意,以為這小子服軟了。
誰知韋德直起身,臉上掛著一副“我全是為了您老人家著想”的誠懇表情,語速不快,但字字清晰,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說服力。
“只是皇后娘娘心善,體恤奴才。她老人家怕奴才明天頭一回當差,心里緊張,沖撞了宮里的貴人。這才想著提前帶奴才熟悉熟悉坤寧宮左近的路徑,免得明日手忙腳亂,出了岔子。”
“您想啊,”韋德的聲音壓低了些,湊近一步,像是跟他推心置腹,“這宮里頭,除了皇上,就是貴妃娘娘最大。萬一我這新來的不懂事,沖撞了貴妃娘娘的儀駕,那丟的可是皇后娘娘的臉。皇后娘娘臉面無光,傳出去,豈不是說咱們內侍省調教無方?”
他頓了頓,目光誠摯地看著劉瑾,拋出了最后一擊:“您是咱們內侍省的掌事公公,這臟水潑到內侍省頭上,您這臉上……它也掛不住不是?皇后娘娘這番苦心,歸根結底,還是為了維護咱們宮里的體面,為了維護您老的威嚴啊!”
一番話下來,行云流水,滴水不漏。
【巧舌如簧】的威力,在這一刻發揮得淋漓盡致。
劉瑾整個人都懵了。
他張了張嘴,腦子里亂成一團。這小子……說的是什么屁話?可……可他娘的聽起來怎么這么有道理?
是啊,這小子要是沖撞了貴妃,丟的是廢后的臉,可管教太監不力,那就是他劉瑾的失職。到時候貴妃發難,他肯定要吃掛落。這么一想,廢后提前帶他熟悉環境,好像……還真是幫了自己一個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