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她的店鋪,一草一木皆打上她元瀅瀅的名字。沒有人能夠關她禁閉,動不動攆她出去。
離了元家,元瀅瀅沒有整日愁眉苦臉,更沒有想著如何求元父原諒讓她歸家。有呂西翎和竹蘭,另有一眾伙計在,鋪子生意興隆,她每天聽罷竹蘭報賬,都能睡上一場好覺。
元瀅瀅未曾起床便聽到雨聲,淅淅瀝瀝地落下。她梳洗后推開門,果真見地面潮shi,凹陷處積了小水窩。
雨天客人少,但街對面卻出奇的熱鬧。元瀅瀅攜了油紙傘,朝對面走去。呂西翎無奈嘆氣,拿起織金兔毛滾邊的斗篷追出。
元瀅瀅受不得冷,天稍微寒一些,鋪中就要支起火爐。她穿的單薄,出門遇到冷寒雨水,頓時身子一顫,打了噴嚏。肩上一沉,元瀅瀅的身子瞬間被暖融完全包裹。她轉頭看去,看到呂西翎一張緊皺眉頭的臉,笑盈盈道:“你送來的及時,我正冷了。”
呂西翎冷哼一聲,低聲嘟囔:“知道冷還跑出來看熱鬧。”
呂家鋪子對面是一家客棧,聽聞有一對夫婦遇賊人行竊,付不出約定的銀錢,客棧掌柜便要趕走他們。路上行人不多,但此刻都被客棧傳出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,紛紛駐足。很快,客棧前面就聚集了一堆油紙傘,各色花樣都有,素的紅的黃的。人離得近了,傘上雨水免不得會落在人肩上。呂西翎輕撫元瀅瀅的肩頭,把她拉進懷里。
元瀅瀅抬頭,發現呂西翎不看她,只是直視前方。
似乎是為了解釋自己剛才的舉動,呂西翎道:“站的近一些,免得雨水飛濺到身上。”
元瀅瀅附和點頭,呂西翎心中微松,心安理得地摟住她纖弱肩膀。
書箱被扔出,在地面滾了滾,沾滿了泥水,停在元瀅瀅腳旁。杜秀才從客棧中走出,嘴里念叨“有辱斯文”,去追他的書箱。元瀅瀅定定瞧著,前世記憶浮上心頭,她想既見了杜秀才,想必陸有儀也在,便抬眼向里面望去。
不同于杜秀才的腳步匆匆,陸有儀雖然著急,但面容冷靜,同掌柜商量著外面正下雨,他們無法另尋住處,且銀子是在客棧中丟掉的,客棧應有責任。陸有儀并非想要訛詐,只是要客棧多收留他們兩日,待天放晴了再讓他們離開。但客棧掌柜不是好相與的性子,冷言冷語道陸有儀沒看好銀錢被偷,和客棧毫無關系。客棧只認錢,有了就住,沒有就走,無商量的余地。
陸有儀握緊了手里的包袱,聽他話風之緊,想必不容商量,心中生出茫然,想那賊人可惡,竟把他們全部身家都偷了去,她要去哪里找住處。
心亂如麻,陸有儀帶好包袱,撐開油紙傘,朝著杜秀才走去。杜秀才心疼書箱摔壞了一角,摟著它連呼可惜。陸有儀隨其蹲下,摸向懷里,卻落了個空。
一方帕子遞到她面前,聲音柔和:“用我的罷。”
陸有儀抬頭,看到一張秾麗的臉,黑瞳朱唇,粉白脂紅,是見過就不會忘記的美貌。她猶豫地接過帕子,道了聲謝。
陸有儀擦拭好書箱上的臟污,扶著杜秀才站起身。元瀅瀅瞧著陸有儀的油紙傘傾斜,大部分遮在杜秀才上方,她的肩頭很快被雨水打shi。
元瀅瀅蹙眉,回了鋪子,回來時帶來一把油紙傘。她徑直遞給杜秀才,語帶嫌棄:“你自己打傘。”
杜秀才剛要拒絕,萍水相逢,怎么好收元瀅瀅的東西。元瀅瀅沒好氣道:“你淋壞了身子不要緊,你夫人衣裳可快shi透了。”
元瀅瀅心道,杜秀才還是同從前一樣迂腐,還以為她是為了他呢,若不是看陸有儀可憐,杜秀才淋成落湯雞她都不會管。
杜秀才被說的滿臉通紅,不再推辭,忙伸手接過油紙傘,心中想著好厲害的女子,說話直接,無委婉可言。
元瀅瀅順勢邀陸有儀住在她鋪子中,正好后院還空出一間房子。陸有儀面露猶豫,便聽呂西翎道:“可不是要你們白住,需做工抵債。”
陸有儀深信天下沒有白得的餐食,聽罷呂西翎所言才放心。她不怕辛苦,只要能有地方住就好。
陸有儀搬進了后院。自從她來后,前廳后院一塵不染。陸有儀擅長管家,能用極少的銀錢買來新鮮肉菜。她手藝好,吃過的人無不連聲夸贊。
陸有儀起初防備心重,她見多了惡人壞人,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她好,定然有所圖,因此晚上不敢睡熟,唯恐有人突然沖進來害了他們夫婦二人的性命。但她見了元瀅瀅總有熟悉而親近的感覺,知并無惡意,便漸漸放下戒心。
杜秀才埋頭讀書。當初說好的“以工抵債”似乎是陸有儀一個人做工。元瀅瀅依然看杜秀才不順眼,便要他晚上幫忙記賬。杜秀才嘴上說著他是讀圣賢書的,不記賬。元瀅瀅便道:“你要吃白飯?”
杜秀才臉色青紅:“我夫人有做活。”
元瀅瀅了然:“你便是承認了要靠有儀養著你嘍?”
杜秀才當然不會承認。他思想傳統,認為男子應頂天立地。說他是靠著陸有儀才安穩住下,豈不是駁了他的臉面。
杜秀才拿起毛筆記賬。元瀅瀅在他后面瞧著。杜秀才面露得意,想他一手楷書,端正至極,定然讓元瀅瀅開了眼界。元瀅瀅卻道:“沒有遲敘寫的好。”
杜秀才手一抖,差點寫錯了字。他追問,何人是遲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