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欲明未明。
燈火映照下,裴桑枝倚在老柳樹下,神情虔誠的近乎祈愿般攥著匕首,刀尖沿著虬結樹皮游走剝落柳樹皮。
又借小廚房,將刮剃下的柳樹皮滾了三沸。靜置片刻后,端著藥碗回到裴臨允的床榻旁。
藥碗輕觸檀木矮幾,輕響聲在寂靜的滄海院分外清晰。
“三哥,你可一定要好起來。”
裴桑枝輕聲呢喃著,拔下發簪,劃破手腕,鮮紅的血簌簌砸入柳樹皮熬煮的湯里。
在淡疤消痕上有奇效的沉魚膏,她要定了。
世人多膚淺,眾生皆皮相,頂著滿身的疤痕,不見得能博半分憐憐惜,但看久了定會讓人作嘔。
她以血肉作藥引,救高燒驚厥的三哥,傳揚至坊間,是多么感天動地的事情。
這碗血,值得的很。
豁出去,不僅要對他人狠,亦要對自己狠。
在裴桑枝頭昏眼花,搖搖欲墜的灌裴臨允藥時,身后傳來怒吼聲。
“裴桑枝,你在做什么?”
去而復返的莊氏,腳下生風,猛的揮掉裴桑枝手里的藥碗,又毫不留情的扇出一巴掌。
巴掌落下前,裴桑枝踉蹌的摔倒在地,手腕上的傷口汩汩涌著血。
“你是不是記恨允哥兒,想趁他病要他命!”莊氏咬牙切齒的呵斥質問。
裴桑枝眼簾輕掀,余光瞥到愣在門口的永寧侯和年紀清雋的太醫,無聲的笑了笑。
永寧侯到底沒有請來徐院判,但請來了小徐太醫。
徐院判之子。
“母親,三哥高燒不退抽搐不止,我害怕……”
莊氏痛心疾首:“害怕也不能對允哥兒下殺手!”
“我沒有,我想救三哥。”裴桑枝很是狼狽虛弱,幾乎坐不穩“我在鄉下……”
莊氏冷冷的打斷:“鄉下?”
其中的鄙夷,不言而明。
永寧侯黑著臉,語氣里漫著隱晦的警告:“夫人!”
“貴客在前,休要失儀。”
莊氏不甘心的咽下了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斥責。
永寧侯心里直犯嘀咕。
他的夫人對桑枝的不耐和惡意似乎過于強烈了。
強烈到維持不住身為當家主母的從容和體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