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如凇走到近前,在珠簾外停下,狀若無意朝聞禪的方向掃過一眼。
聞禪微微偏頭,避開了他的眼風(fēng)。
“丹王兄慧眼識英,你的琴技果然精湛,如聞松風(fēng)泠泠,實(shí)乃妙手。”寧思長公主渾然不覺兩人之間暗潮涌動,饒有興致地問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裴如凇馴順地低頭,溫聲道:“回稟殿下,小人姓崔,名雪臣。”
聞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,他取的名字也是夠刻意的,崔是裴如凇母親的姓氏,雪臣是他的字,這么說出來是想試探誰呢?
寧思長公主越看越覺得他賞心悅目,只是不知道聞禪為什么看著像是不太吃他這一套的樣子,一邊暗忖丹王到底哪來的信心,一邊問道:“我聽方才那支曲子,格調(diào)與前兩首大不相同,雖然無詞,卻是情致深婉,令人聞之淚下。這曲子叫什么名字,出自何人之手?”
裴如凇道:“回殿下,此曲名為《孤雁行》,乃是小人的一位故友有感而作。”
一直沉默的聞禪忽然出聲問道:“孤雁何解?是離群之雁?”
裴如凇道:“為失偶之雁。”
聞禪:“你那位故友現(xiàn)在何處?”
裴如凇:“業(yè)已離世。”
聞禪:“緣何離世?”
裴如凇淡淡地道:“原配早逝,糊里糊涂地活了十來年,病死的。”
“難怪琴音凄清,聲聲悲切,原來是為懷念亡妻所作。”寧思長公主感嘆,“深情無限,倒是難得的好曲子。就是不知道譜曲之時,是不是懷里還抱著新歡。”
男人那些故作深情的把戲,她在王家已經(jīng)看得膩歪了,雖然還會為琴音感動,可心里卻再也不相信什么“生死不渝”了。
裴如凇卻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:“沒有。”
“嗯?”
這回他沒再掩飾,朝聞禪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,又飛快地低下頭去,輕聲重復(fù)道:“沒有新歡。”
聞禪:“……”
他看上去有點(diǎn)委屈。聞禪眉梢不易察覺地重重一抽,心道又不是我說的,沖我使什么性子?然而她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頂撞長公主,只得主動開口收場:“姑母,可否借我個地方,容我和……崔公子單獨(dú)說幾句話?”
寧思長公主眼神驀地一亮,以袖掩口,又驚又笑地打趣:“哎喲,今日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?”
聞禪低聲下氣:“……好人做到底,多謝姑母了。”
長公主點(diǎn)點(diǎn)頭,道:“我這府中,唯有金仙閣的景致勉強(qiáng)還可入眼,雖然是臨水而建,但三面都是琉璃明窗,再叫人燒上炭盆,又亮堂又暖和,就安排在那里吧,你看如何?”
持明公主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兒,今日宴會若傳出什么流言蜚語,反而是弄巧成拙。長公主如此安排,一來是給她挑了個清靜的地方,二來也是防著意外發(fā)生,水閣里有個什么動靜,守在外頭的仆婢都能看見。
她想得周全,聞禪自然無不允之理,片刻后借口更衣,先行離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