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程的這段路,搭上了朱雀局的直升機。
旋翼共振讓艙壁泛起蜂鳴般的震顫。
孔烈從戰術胸兜摸出扁盒,抽出支煙遞來時,濾嘴上還沾著半截干涸的血痂:“溫先生這次孤身犯險搗毀實驗室,有沒有興趣來朱雀局謀個差事?外勤九科科長的位置還空著。”
“謝謝,不抽?!睖赜鸱餐苹叵銦?,指腹摩挲著破邪刀的饕餮紋,“當官就算了,我這人散漫慣了,受不了約束。”
孔烈挑眉點燃香煙,蛇信般的青煙混著液壓油味在狹小艙內盤旋。尼古丁讓他眼尾的皺紋舒展開些:“可惜了。不過你放心,總局的嘉獎令已經擬好了,黃金勛章和三百萬獎金是跑不了的?!?/p>
“嘉獎啊……”溫羽凡忽然坐直身子,瞳孔里映著翻涌的云層。
他按住刀柄的手掌青筋如虬結的藤蔓般微凸,拇指反復碾過刀身陰刻的“誅”字銘文,青銅紋路里滲出的余溫燙得指尖發麻::“如果可以的話,我想跟上面提個請求。”
“盡管開口?!笨琢見A著的香煙懸在半空,煙灰簌簌墜落在锃亮的金屬地板上,濺起幾點轉瞬即逝的火星灰,“別說三環內的四合院,你就是要調朱雀局的機密檔案,我也能給你申請特批?!?/p>
“我想……”溫羽凡的聲音忽然輕得像飄進艙內的云絮,“用這次的功勞,換老劍圣的自由?!?/p>
“啪嗒”一聲,香煙墜落在金屬地板上,濺起幾點微弱的火星。
“這個要求……”孔烈盯著他眼底不容置疑的認真,喉結如卡殼的齒輪般滾動著,后半句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”硬生生咽了回去。
直升機的螺旋槳聲突然變得刺耳,艙外云層里透出的霞光將溫羽凡的側臉切成明暗兩半,破邪刀在膝頭泛著冷光,刀柄的“誅”字銘文隱約發燙。
艙壁的鈦合金蒙皮發出蜂鳴般的顫響,孔烈的聲音如同一根繃至極限的琴弦,在旋翼轟鳴中迸出刺耳的銳音:“你可知道他殺了三十七個人?!彼闹腹澞脒^戰術背心上的血痂,青筋在皮膚下暴起如扭曲的枯藤,“其中十七個是朱雀局的探員,最小的那個才二十二歲,出事前剛給我遞了張燙金的結婚請柬……”
破邪刀的刀柄在溫羽凡的掌心壓出青白印痕,刀鞘上的饕餮紋硌得虎口發麻,他用刀鋒般銳利的語調逼問:“當年的事情我在武道協會調查過,錯根本不在他。軍方公子強搶民女,他只不過是路見不平!”
“夠了!”孔烈猛然揮掌砸向艙壁,鈦合金板發出沉悶的嗡鳴,如同一記重錘敲在兩人之間,“程序正義也是正義!”他的怒吼如鋼印般砸在艙壁上,“他擰斷探員頸椎的時候,難道想過什么是武德?現在總局的檔案室里還存著十七份尸檢報告,你讓我拿什么去跟那些家屬交代?”
旋翼投下的陰影如往復切割的光刃,在兩人之間織成明暗交錯的網。
溫羽凡轉頭望向舷窗外,鱗次櫛比的樓宇如鋼鐵森林般刺破云層,忽然想起橋洞下那截斷劍。
劍身上“青霄”二字已磨成銹跡,卻在每個雨夜泛著冷光,如同老劍圣未泯的劍意。
“我明白國法如山?!彼跑浾Z氣低下頭,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陰影,破邪刀的“誅”字銘文貼著膝蓋發燙,“但二十年前的卷宗被改過三次……‘斬立決’涂改成‘廢去武功’,是誰在給私刑讓路?孔局長,您見過老劍圣的困龍咒嗎?那不是刺青,是活的枷鎖,每到陰雨就會啃食血肉。”
孔烈也望向舷窗外如碎金般的暮色,想起自己保險柜里那份調查報告:十七份尸檢報告的落款處,“蔣明哲”的簽名與武道協會鎏金大印重疊,像極了溫羽凡破邪刀上斑駁的血銹。
“溫老弟……”他的聲音突然沉得像墜入深海的錨鏈,尾音混著旋翼的低頻震顫,“我可以把請求帶給上面,但你得明白……”他凝視著眼前人眼底未滅的星火,戰術目鏡的碎玻璃片在霞光中閃著冷光,“有些陳年舊案的根須,比我們想象的更深?!?/p>
直升機的轟鳴聲劃破天際不久后,朱雀局的裝甲車隊如黑色浪潮般圍住戴家豪宅。
履帶碾過漢白玉階的脆響里,猩紅的“查封”警示牌被重重楔入門柱,漆色剝落處滲出的樹脂,像極了戴宏昌殘尸上未凝的血珠。
戴絲絲的哭嚎穿透三層雕花窗欞,這個總愛裹著及踝哥特裙的少女,此刻正用指尖狠命摳著廊柱上的纏枝紋浮雕。
她發間那支水晶兔兒發簪歪落在地,折射的碎光晃過紅腫的眼瞼——左眼角還凝著未干的淚滴,右眼底卻已燃起灼人的恨意,恰似燭火將熄時迸出的最后火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