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走入寢宮之中,見芙蓉床帳正合著,然而能聽到低低的哭聲正從帳后傳來,間或含混的囈語。凰帝聽著哭聲,又覺得心軟,想是大概這兩天對墨雨樞刻毒了些,便連忙擺出一副溫柔的笑容,掀開了床帳。只見墨雨樞正縮在床鋪的角落,像小孩一般,雙眼緊閉,臉色潮紅,身上卻在打哆嗦,她探了探墨雨樞的額頭,熱得燙人。
凰帝轉身去喚太醫,冷不防被墨雨樞伸手一抓,拽住了裙帶。凰帝回過頭,見墨雨樞仍閉著眼,夢囈般喚出了一個名字:靈犀
俞靈犀。被她殺了的俞靈犀,說過要娶阿雪的俞靈犀。阿雪已經是瑤國皇后,還會在夢中念著他的名字。凰帝臉色一變,偏偏墨雨樞還扯著她不放,一邊抽泣一邊道:靈犀,你不要走,你帶我走
凰帝猛地將衣帶抽出來,沉著臉叫人去傳太醫。然后她坐在床邊,低頭看著發著高燒的墨雨樞。
墨雨樞已經燒糊涂了,朦朦朧朧間感覺到有人在她的身旁,她覺得那人就是俞靈犀了,便緊緊地抓住他,抱著他哭泣。
凰帝瞧著攀住自己不放的墨雨樞,頗為哭笑不得。她從來都不屑于吃醋,更不會去吃死人的醋,見墨雨樞哭得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,有些心軟,索性將她又抱在了懷里。
似乎在很多年前,她就想這樣做。
也許是在五年前,墨雨樞向自己遞來那一束牡丹花時,她就想這樣做。
也許是在墨雨樞風塵仆仆抵達王畿,對自己說這位姐姐,你嚇死我了的時候,她就想這樣做。
墨雨樞在她的懷里蜷成一團,又安靜了下來,好像睡著了。她把墨雨樞輕輕平放在床上,將被子拉到她的下巴,隨后便站起身,踱到了桌邊,見桌上有些墨痕,用手一抹,還是新鮮的。凰帝把宮女叫過來問,才知道趁她去接見使者的空閑里,皇后不知道伏案寫了些什么東西,叫人送去給了裴蘅。
本來已經停了一天的雪,到深夜又下了起來。
在豳地使者所居住的驛館之中,裴蘅在房中擺了兩個靈牌,用紅綢結好。那兩個靈牌上的名字,一個是俞靈犀,一個是墨雨樞。
裴蘅將酒灑在牌位之前,凝視許久,終究是一聲長嘆。
對不起,雨樞,不是我不想救你,而是豳君和凰帝兩頭,我哪一個都得罪不得。豳君要做什么,我們家臣,怎么能管得了。不過,若是你死,你就能和靈犀在一處,任誰也分不開你們了
裴蘅晃晃酒杯,見里面還有些殘酒,仰頭一飲而盡,有些嘲諷地笑著。
雨樞,你也是個可憐的俞靈犀都死了,你還不知道他做的都是些什么勾當吧?不知道也好,也許知道了,你會更難受
風吹著懸在城門上的紅燈籠,雪在燈籠上積了一層,又被風吹散開了。瑤國以往是很少見這般大的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