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從袖中取出一條紅繩,系在墨雨樞的手腕上,不松不緊,既不會從手腕上滑下去,也不會因為讓墨雨樞察覺到它的存在。
凰帝只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就起來,叫人去準備車輦。瑤國慣例,迎娶皇后,是頭一日半夜去皇后府上接人,墨雨樞在王畿并無住處,凰帝便派人將她送去豳王舊日住所暫時安頓,只待到時候接入宮中,完成大婚。
天還沒亮,墨雨樞便被人催起來,睡眼惺忪地任由宮人為她穿衣打扮,雙眼無神,似失了魂魄一般。凰帝進來看了她兩回,見墨雨樞并無異狀,只囑咐宮人兩句便離開了。
聽得凰帝的腳步聲逐漸走遠,墨雨樞慢慢攥緊了衣袖。她做了一夜噩夢,夢里俞靈犀還是溫柔地同她講話,凰帝那張美艷卻跋扈的臉突然橫亙在兩人之間,后背的傷仍有些疼痛,正如她口不能言,目不能視的絕望。
一切都被凰帝布置好了,天羅地網,墨雨樞無處可逃,連掙扎都沒有余地。
她坐到車上時,已經不指望自己能活著離開王畿了,但至少要讓豳王知曉自己在王畿內遭遇了什么,只要想個辦法給豳王傳信
墨雨樞一路上都在琢磨這件事情,也不知車輦將自己帶到了哪里。有人為她打起車簾,然后有人摻扶她下車,一個老嫗的聲音說道娘娘萬福。
娘娘個鬼。
老嫗攙扶著墨雨樞走到一處房間中,讓她坐下來,然后附在她耳邊說道:墨大人,老身乃是豳王派來的,特來救你出去。
墨雨樞精神一振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豳王是怎么知曉王畿城發生的事情的?莫非是同行的隨從有逃出來的,給豳王報了信?墨雨樞來不及想這么多,摸索著抓住老嫗的手,在她手心寫了幾個字。
她寫道:我已啞言,愿回稟王上,無以為報。
老嫗說:大人請放心。這回一定是能救大人出去的,大人只需按照老身所說來做就是了。先稍安勿躁,等到接應的人來了,老身就帶著大人逃出王畿。
老嫗出去了,墨雨樞獨自坐著,心里七上八下,種種問題郁結。就算快馬加鞭回稟豳王,從豳地到王畿往返最快也要有七八天,豳王怎會如此神速就安排了來救她的人?更何況,此處是王畿,冒著這么大的風險,只為救她墨雨樞一個小小使者,豳王怎會估算不出其中利害。
墨雨樞越想越覺得事情蹊蹺,不過這幾天碰到蹊蹺的事情太多了,她覺得自己已經沒什么接受不了的了。
作者有話要說:
☆、傀儡
墨雨樞不知道時間幾何,只記得自己吃了兩頓飯,風吹得窗戶紙嘩嘩地響。她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待。空等,苦等,也不曉得是在等死期或者生機。
于是她也在想,自己和凰帝的過往。自己究竟有什么驚世駭俗的特質,能讓凰帝做出如今這等事情。
她并非美得無與倫比,也沒有什么才華。她只是諸侯王身邊的一個官吏,就算稍微得勢些,卻不抵家中落魄。
凰帝到底是為什么,圖什么
墨雨樞的思緒又飄回幾年之前。小時候她就有些畏懼凰帝。凰帝比自己大三四歲,在她未至十八歲,還是長公主的時候,在后宮一干女子中就鶴立雞群。且不說越發美麗的容貌,那般氣勢就已經凌然眾人,站在人群中,一眼就能注意到她。有時長公主來看望豳王,墨雨樞都是規規矩矩地道一聲長公主萬福,躲在一邊,大氣也不敢出。
長公主似乎是向豳王問過墨雨樞的名字和籍貫,但是時間久遠,墨雨樞也記不清楚了。那時候她就天天惦記著廣儲司的俞靈犀,長公主同她又沒什么關系,她自然未放在心上。
這樣沉思了不知多久,墨雨樞聽見有人談話,聲音很低,聽不太清楚內容,只隱隱聽到帶她逃走車馬都備好了手腳利落些切莫留下痕跡的語句,談話人之一是個女子,墨雨樞聽她的聲音有些熟。失明不過兩日多,她辨聲的能為倒是提升了不少,想起來那是甘晴的聲音。
豳王派人來帶墨雨樞離開,甘晴怎會摻和進來?以豳王的能為,不像是會買通甘晴的。墨雨樞越想心越往下沉。她茫然站起身,想要逃,卻不知往哪個方向去。一個瞎子又是啞巴的,連腰牌都不知何時遺失掉了,自己能逃到哪去?
自稱是豳王派來的老嫗進屋,手忙腳亂地扒下墨雨樞的外衣,又另外替她披了件衣服,攙扶起她:姑娘,我們快些走,有人來接你了。等把你帶出城去,自會有人接應,送你回豳地。你可千萬保重啊。
墨雨樞想要推拒,不對勁,整個事情都不對勁。豳王不可能知道王畿中所發生的事情,就算知道了,也不會花這大工夫來帶她走。但她說不出話,無法問出自己的疑惑,那老嫗力氣又極大,幾乎是扯著墨雨樞往外走著。走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,墨雨樞聽到馬的響鼻聲,老嫗說:行了。
她扶著墨雨樞登車,卻沒有跟著上車。
車內似乎很寬敞,而且已經坐了好幾人。墨雨樞尋得空位坐下時,嗅到空氣中脂粉的味道,這幾個人可能都是女子,但是她們只坐著,緘口不言,氣氛古怪之極。
車輪碌碌響了起來,馬車不知向何處而去。墨雨樞坐的這個地方十分不好,北風從不知哪個縫隙中灌進來,吹得她難受;偏巧她這件衣服的袖子還短了一截,風直往袖籠里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