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赫煊坐著一輛卡車進入昆明城內,卡車是從機場借來的,載有2000支鋼筆和2000個筆記本。
總不能空著手來吧,周赫煊在重慶上飛機的時候,就把鋼筆和筆記本一起帶上了。
卡車司機估計很少進城,居然找不到路。周赫煊只能下車戴著個路人詢問:“老鄉你好,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怎么走?”
“崇仁街那邊,”路人說著朝前一指,“前面穿西裝戴眼鏡的就是西南聯大的老師,你讓他帶著你過去吧。”
周赫煊轉身看去,果然見到一個穿西服的中年人。
此君,發際線很高,正在一個賣香煙的小販身邊躊躇徘徊。他反反復復好幾次掏錢,卻總是把錢放回衣兜,下定決心離開卻又折返回來,問道:“你的香煙可以論根賣嗎?”
賣煙的是個老太婆,xiong前掛著個扁平木箱,箱子里敞開裝著各式香煙。她回答說:“賣的,你要哪種?”
眼鏡中年咽口水道:“最便宜的,只要兩根。”
“兩根四角錢,先生拿好。”老太婆遞過去說。
眼鏡中年就像餓鬼看見吃的,以最快速度劃燃火柴,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吸起來。不到20秒鐘,那根香煙就只剩下一小截,他終于停下來,夾著煙頭長嘆:“唉!”
賣煙的老太婆也感嘆道:“可憐哦,可憐哦。”
周赫煊看得有些心酸,等對方把煙頭扔掉,才上前說:“先生你好,能帶我去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嗎?”
“周先生,”眼鏡中年頓時把周赫煊認出來,高興地握手道,“你好,你好,鄙人黃子卿。”
黃子卿,字碧帆,麻省理工博士,物理化學家、化學教育家,中國物理化學奠基人之一。
周赫煊對物理化學領域毫無了解,也不認識黃子卿,他問道:“黃先生是西南聯大的教授?”
黃子卿說:“嗯,以前是清華的,現在都叫西南聯大了。周先生要到總辦公處?很近的,我帶你過去。”
周赫煊進城時坐的是副駕駛位,保鏢們都在車斗里。現在多了一個黃子卿,周赫煊干脆也坐車斗,拆開一包香煙遞了過去。
黃子卿頓時眼睛發亮,把香煙放在口鼻間嗅了嗅,開心地笑起來:“美國駱駝煙,就是這個味兒,真是懷念啊。”
周赫煊把剩下的大半包也遞了過去:“別人送的,我不太習慣抽駱駝。若是黃教授喜歡,那我就借花獻佛了。”
黃子卿哈哈大笑,爽快地接過煙盒:“周先生,你不用怕我丟面子。我老黃別的嗜好沒有,就愛抽上幾口,多謝你的美意了。”
周赫煊掏出打火機幫黃子卿點上,問道:“西南聯大的老師們過得很窘迫?”
黃子卿如實說道:“在長沙時還勉強湊活,搬來昆明以后就困難了。一個個都拖家帶口,工資還只發七成,反正我的積蓄已經用盡。岱孫兄(陳岱孫,西南聯大經濟系主任)下狠心把煙戒了,我卻戒不了,平時只能買土煙解癮。今天實在饞得慌,跟個大煙鬼似的,臉面都丟盡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