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秋大驚失色,急忙把冰給他止血,“對不起,春彥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他推開她的手,不要幫忙,依舊放任血流滿下頜。只拿手指略微點了一下面頰上的淚,倒也笑起來,道:“湯雯的事,如果你真的這么想,或許我就是這么不堪吧。”
轉(zhuǎn)身他便回房去了,再心灰意冷也依舊客氣,只是輕輕帶上門。
杜秋追悔莫及,他的疏離比怒火更讓她不安。等湯君回家時,他已經(jīng)若無其事與女兒聊天,到晚飯時他們也是很尋常相處著。可入了夜,他卻把枕頭搬去客房,連道歉的由頭也不施舍給她。
就這么靜默無言過了兩天,他忽然主動找上她,道:“我一直在想,我們會不會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。”
杜秋道:“這算什么?你已經(jīng)要和我分居了嗎?”
“并沒有,我只是暫時離開幾天,我姨母過世了,我要去守孝,處理喪事。等料理完了,我就回來。這幾天湯君就麻煩你多照顧點?!?/p>
她不悅,可一時間也無可奈何,到底這個理由選的太好,她總不能和一個死人計較什么。葉春彥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拿就走了,似乎又讓她安心了些,不像是在外面常住的打算。
葉春彥囑咐了湯君幾句再走,但沒有細說理由。門一關,湯君好奇道:“爸爸去哪里了?”她坐在椅子上晃腿,并不是太有挽留的意思。
“你爸爸不要我們了。”
“好耶,那我們今天吃炸雞吧?!?/p>
“對不起,我剛才開玩笑的,你別放在心上?!倍徘锇阉У较ド蠐Ьo,強作笑臉,道:“你爸過幾天就回來,那我們趁著這幾天做點壞事好了。想吃什么,我讓人給你叫?!?/p>
夏文卿的人生以機場一別作為分水嶺。出國之前,他是杜秋理所當然的跟屁蟲。父母不在身邊,只是偶爾的寂寞,更多時候他因為身邊有著同齡人而快活。表姐總是很耐心,給他講故事,哄他睡,聽他的悄悄話,仔細消毒他擦傷的手指。
只有一次他在學校和同學打鬧,被隨手一推,嗑傷了鼻子,留了些鼻血,倒也不是很痛。他只急著向杜秋撒嬌,準備放學后多討根冰棍吃。
杜秋卻變了臉色,抓著他的手去學校找人算賬,把同學全堵在教室里,嚷道:“誰欺負了我表弟,給我站出來?!?/p>
他的父母都是斯文有禮的人,又忙著工作,過去也只是讓他和同學搞好關系,帶著家里的零食去學校分。杜秋這么霸道的作風讓他尷尬又新鮮,也不乏被庇護的得意。
她原本就大幾歲,已經(jīng)發(fā)育了一圈,個子格外高,叉著腰站在黑板前面嚇得底下鴉雀無聲。她也不怵,只是重復道:“我再問一遍,到底是誰欺負了他?,F(xiàn)在站出來,我可以看著辦?!?/p>
有同學怯生生指了罪魁禍首,杜秋正要過去教訓兩句,老師終于趕過來,擺出些大人的威嚴勸她不要鬧事。杜秋不悅道:“本來管好這個班級就是你的責任,我表弟被欺負了,你在做什么?”
“這是班上的事情,我會處理的。這位同學,我不知道你是哪個學校的??赡阍龠@樣我就要叫你家長了?!?/p>
“好啊,我的家長我自己都見不到。你能把我爸叫來,我還要感謝你?!?/p>
底下隱約有笑聲,夏文卿卻覺得很得意,好像是堂堂正正炫耀了自己的表姐。最后還是他把杜秋勸走了,說再這樣下去,他在班上就要沒朋友了。
“這樣就很好了,不要緊的,我已經(jīng)知道你在意我了?!被厝サ穆飞纤种匦氯克氖?,之前有些不情愿,怕被人笑話不夠男子漢。
每個周末,母親都會帶他回家,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。可因為平時不常見面,反倒有些生疏。母親也總是問功課上的事,但又對他的老師同學全不認識,只是道:“你以后想做什么嗎?”
“我要做表姐的小狗。”他把兩根手指豎在手上,興高采烈。
母親笑著摸他的頭,道:“傻孩子?!?/p>
因為父親的工作調(diào)動,他們?nèi)チ嗣绹?。這事家里已經(jīng)籌備了一年多,但全然沒告訴他。等他知道時,已經(jīng)要收拾起行李,搭五天后的飛機了。他也哭過鬧過,那時候手上還打著石膏了,生氣了也一樣去砸墻。
父母都忙著哄他,但也依舊把他的意見當孩子氣,想著出去習慣了就好。他自然犟不過他們,只能抽抽嗒嗒求他們帶個口信給杜秋,讓她來機場送別。那天他等到飛機差點晚點,都沒見她來,為這事,他也短暫恨過她半年。
十多年前,跨過電話不容易打。他們也就斷了聯(lián)系,再聯(lián)系上已經(jīng)是他十八歲時,母親隨口提了一句,表姐可能也要來美國讀書,但和他們不在一個洲。他輾轉(zhuǎn)要來了她的郵箱,起先只是交代她一些過海關時的注意事項,漸漸也聊起許多生活上的瑣事。隔上多年歲月,他也并不覺得他們了生疏多少。
他性格里是有封閉的地方,記憶里有許多甜蜜,之后就會一廂情愿覺得永不改變。他住的社區(qū)多是中產(chǎn)階級,高中也算好,雖然是少數(shù)族裔也不至于太收排擠,但他依舊被歸入書呆子一類,總帶著異鄉(xiāng)人的疏離,又混不進華裔的圈子。每每這時,他都想起和杜秋在一起的過去。
再見面前,他本以為他們的差距在文化觀念,沒想到在錢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