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順勢笑道:“噢,這么說也對,畢竟葉先生是客人,只要照顧些的。我和你隨意點就好?!?/p>
杜秋語塞片刻,葉春彥默不作聲把橘子遞了給他。他倒也吃了,洋洋得意笑起來,道:“葉先生脾氣真好。難怪難怪啊。”
“難怪什么?”杜秋挑眉微笑,臉色轉陰。
夏文卿自然不怵,起身走到葉春彥身后,輕輕拍他的肩膀,道:“難怪我這么喜歡他。你看,葉先生長得好,人又溫柔。真的是千依百順,伏低做小,再好也沒有了。”他又拍了一下他一下,幾根手指捏著,看著親昵,手上力氣倒重了起來,面上還是輕飄飄笑道:“對了,葉先生是混血嗎?看著輪廓很深?!?/p>
葉春彥道:“說不清,是私生子。”聽聲音,甚至有些笑意。但他是兩端帶尖的長眼睛,只微微抬了抬眼皮,這么一笑,倒帶出些輕蔑。
“不好意思,我冒犯了?!彼砷_手,舉起杯子道:“英雄不問出身,你是美人,更不論出身。以水代酒,我敬你?!?/p>
杯子里帶氣泡的礦泉水,葉春彥也端起來喝了,淡淡道:“謝謝,那你姐姐是英雄,也敬她吧?!?/p>
夏文卿轉而向杜秋舉杯,她白了他一眼,不理睬,冷冷道:“都在家里,別搞這種虛頭巴腦的事情。你要是真的閑,去把花園里雜草清一清?!?/p>
一老一少下樓來,杜守拙把蝴蝶標本送給了湯君,似乎對她關照有加。他站在樓梯上宣布道:“時間也差不多了,我們吃飯吧。今天都是熟人,就準備了些家常菜,隨便吃一點。”
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。不笑的時候很溫柔,笑起來倒很冷
這話倒不是客套,桌上的菜確實準備得不多,甚至不如夏文卿回來那晚豐盛。杜時青下樓來,坐在杜秋對面,夏文卿旁邊。他特意為她把椅子拉開,她點點頭,沒做聲。杜守拙卻看不慣,道:“你表哥幫你拉椅子,你要和他說謝謝?!倍艜r青這才不情不愿道了謝,然后就咬著面頰內側的肉,臉鼓鼓的,不知在和誰賭氣。
如果放在平時,三人的小餐桌,杜秋倒會顧及她的情緒,調侃幾句。但現在她既不是客人,也不是最小的孩子,只能一個人生悶氣。湯君就坐在杜守拙身邊,上了菜,他也先問她要不要嘗嘗味道。
湯君道:“沒關系的,我想吃什么我自己會夾的。我從來不餓著自己的?!?/p>
杜守拙笑了,斜過去一眼瞥她的碗,道:“可是我看你很挑食。不吃豌豆???那你留在盤子里就好。我還挺喜歡的。”他抬起頭,對葉春彥道:“你女兒挺可愛的。倒不是很像你,估計是像她媽媽?!?/p>
“我倒沒想過這件事。孩子也不是一定要當父母的翻版,像她自己就好了?!?/p>
“葉先生說話總是很有水平。好像什么都沒做,好像什么都說了。做事也講究,你看上次見面我還覺得你和我女兒不熟,這次她把你帶回家吃飯了。你這靠的是什么啊?”
他完全是以玩笑的口吻問出這話,葉春彥也玩笑的調子答道:“運氣。能認識杜秋,她能喜歡我,是我的運氣。長得好也是我的運氣。”
夏文卿突然插了一句,笑道:“這話當著孩子的面說可不好?!?/p>
“確實不好,是我嘴快了。不過湯君是個聰明孩子,知道什么話是開玩笑的?!北永锸羌t酒,他起身敬了杜守拙,又和夏文卿碰了杯。他們分別都喝了。杜秋要與他碰杯時,他卻把手一抬,道:“你還是少喝點酒吧,胃也不好?!?/p>
杜秋笑笑,沒做聲,杯子擱在桌上,左手伸到下面,一本正經搭在葉春彥大腿上。
他一愣,偏過頭去看她。她面上還是端端的,裝作不明所以的樣子,問道:“怎么了?你要吃點蝦嗎?”她給了他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,先挑掉上面的茶葉再給他,他也就默默吃了,擺正桌布時,手向下移,輕輕捏了杜秋一下,又擺回桌面上,舉杯自飲了一口酒。
杜守拙道:“葉先生別光喝酒,聊聊天啊。男人三十歲也算是黃金時代了,家庭和事業,總要成就一樣。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嗎?”
葉春彥道:“沒什么打算,就是過好現在的日子,照顧好孩子?!?/p>
“這不就是徹頭徹尾的廢物嗎?整天想著混日子吃軟飯?!?/p>
“對啊,軟飯好消化嘛。我想中國這么大,大家口味都不一樣。有人喜歡軟的,有人就是來硬的。我倒是覺得,來太硬的對身體不好,一口氣噎著,弄得一家人都寢食難安。不過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這樣,沒辦法?!?/p>
“你也不是沒讀過書的人,花她的錢就一點不覺得丟臉嗎?”
“我是窮寡婦往教堂捐錢嘛,凡有盡取?!?/p>
有片刻,餐桌上是靜默著,無人接話。杜秋只是會心微笑著,夏文卿則是似笑非笑。至于杜時青和杜守拙完全是茫然的,不解其意。還是夏文卿解釋道:“這是圣經里的一個故事。一個有錢人給教堂捐款捐了很多,但只是財產的一部分。一個窮寡婦只捐了很少的錢,卻是全部的積蓄。所以在道義上,這個窮寡婦所給的比富人更多?!?/p>
杜守拙冷哼一聲,道:“真是能言善辯,說話很溜。我看你是很有才華,就是人不太懂道理?!?/p>
“還行,及其老也,血氣既衰,戒之在得出自《論語》指等到老年,血氣已經衰弱了,要戒除貪權戀勢的道理,我還是懂的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