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要緊,我自己來好了?!边€不等葉春彥反應,她已經蹬掉皮鞋,穿著襪子,大跨步往房間里走。他急忙跟在后面去攔,好在杜秋聽到外面動靜,搶先躲進衣柜里。衣柜窄小,她個子又高,手肘支著,門竟關不上。
好在余老太沒在意,只往陽臺去看,葉春彥急忙把衣架掛在衣柜門上,拿外套擋住縫隙,又把被子鋪平,藏住她脫下的襯衣。余老太見他動靜,笑道:“葉先生不用這樣的,都是鄰里鄰居,家里亂點就亂點?!币患导t色連衣裙掛在晾衣桿上,她伸手去夠,沒碰到,葉春彥幫著探出身去拿來。
余老太連忙道謝,拿著衣服走到門口,忽然道:“葉先生,你的頭發已經蠻長了,熱不熱???”
葉春彥隨口道:“是有一點?!?/p>
“那去剪掉好了,我曉得小區里有個蠻好的人,以前開過剃頭店,現在當廚師,我帶你去好了。”
“不麻煩了,下次再說吧?!?/p>
“下次就來不及了,他那里每天都排隊,我現在帶你去,排在前頭,十分鐘就好了?!彼钢~春彥脖子道:“你看你,夏天還沒到,蚊子塊都有了。人一出汗,就容易被咬。你不要不信,有道理的?!?/p>
葉春彥往玻璃反光上一照,看清那一點紅印,其實是吻痕。他推拒不得,被連拖帶拽拉出了門。杜秋從柜子里出來,聽得也忍俊不禁。原本她不準備多留,可實在是好奇當了廚師的理發師有如何精湛的手藝,就留了下來。二十分鐘后,他垂頭喪氣著回來了,手里還抓著一只雞。
杜秋先看了雞,還是活的,一放在地上就撲騰著要飛。葉春彥在雞腳上系了根繩,拴在陽臺上,回頭解釋道:“余老太買了只雞,要給女兒的,不過女兒突然生病了,她急著去照顧,就把雞賣給我了?!?/p>
他的頭發確實短了,可按男人的標準還是長,齊肩膀,有碎發,比先前輕盈了許多,胡子也刮得一干二凈。他微微低著頭,眼睛往上抬,輕而薄的青年銳氣,像是一把磨得很快的刀??粗幌袷呛⒆拥母赣H,頂多二十六七。
“你的胡子呢?”
“我說頭發不能剪太短,剪頭的人說一樣花了錢,那就把胡子刮了。我還來不及考慮,刀已經架上了。那我也沒辦法了?!?/p>
“你把胡子刮干凈也好。”
“我不要,我喜歡我的胡子,我留胡子的時間,比認識你長多了。”他解開領口的扣子,忙著照鏡子,“讓你不要親脖子。現在不知道多久能好,這種天穿高領很熱的?!?/p>
“讓他們看見就看見了,又不是做什么壞事,證明你還行啊。”
“我不比你,臉皮比較薄。”他習慣性地把頭發撥到一邊,發梢卻從指間滑過去?!拔椰F在沒空管你了,先把雞處理掉。晚上我給湯君燉湯喝,要來不及了?!?/p>
“你會殺雞嗎?”
葉春彥搖頭,“應該不難吧。我看菜場殺過,應該就是割斷脖子放血。”
到底還是想當然了。他去廚房拿刀和臉盆,讓她幫忙按著雞。雞伸脖子要啄她,她一嚇,就放它跑了。他抓著菜刀氣勢洶洶去追,雞就忘床底下鉆。他放下菜刀,拿掃把柄去撥,雞從對面逃出來,又鉆到柜子后面去了。他把手臂伸進去抓,又被啄了手背。
杜秋去房間里搬救兵,把貓放出來,道:“聽說貓抓鳥很有一套,雞也是鳥。”正說著話,貓被雞打了一翅膀,嚇到逃回葉春彥懷里。他急了,放下掃把,脫襯衫,兩個袖子一扎,綁了個兜。他貓在門后,不動作,等雞慢慢走出,屏息凝神貼過去,拿衣兜一罩,總算抓住了。
他大松一口氣,讓杜秋拿刀,就著雞的脖子來一下。她不肯,嫌血淋淋的。他就拿繩把雞綁在陽臺上,“說是草雞,看樣子不是騙我的。我明天拿去菜場上?!?/p>
一地的雞毛,他轉身拿掃把去掃,貓又溜到陽臺上,興致很高地去咬那根繩。杜秋來不及抱走貓,繩子就斷了。雞踩著陽臺的雜物飛到窗口,跳了下去。剛才余老太來拿衣服,窗戶就忘了關。
杜秋嚇得回頭去喊他,“春彥,你的雞跳樓了!”
葉春彥聽了也發蒙,一手抓著掃把就沖來陽臺。他還來不及穿襯衫,光是件跨欄背心,吻痕一覽無遺,背上還有幾道抓痕。杜秋盯著看了眼,才道:“雞怎么會飛???”
“雞當然會飛啊,雞是恐龍的后裔啊?!?/p>
杜秋將信將疑探頭出去,跟著葉春彥一起往下看。雞倒沒事,飛到二樓的晾衣桿上,穩穩落地了。在太陽下一抖擻,雄赳赳氣昂昂就走了。
有事的是他們。憑空飛下來一只雞,是一個袖珍式的天降祥瑞。綠化帶邊上曬太陽的幾個老頭老太,不約而同抬頭往上看。
上了年紀,他們是老花但不近視,一打眼就是看到他們衣衫不整,肩并肩探出頭來。葉春彥先反應過來,抓著襯衫往身上披,一面朝下嚷道:“幫我把雞抓一下!我下來拿?!彼尺^身去穿褲子,杜秋瞥到他耳朵在發紅。
他下去時,雞已經抓住了。老趙捏住雞的翅膀給他,“抓牢了,葉先生,回家拿繩子綁一綁。”
“謝謝啦,我晚上燉湯喝。你們要一點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