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媽,吃點東西吧。”
“姐,葬禮結束后,回家住幾天,爸又念叨著想你,小裕放寒假了,說想姑姑,我把他送回來,那孩子現在可會逗人開心。”
曾濟生說的“家”是曾家,姐姐這幾年受了不少委屈,曾家都看在眼里,只是看在當初嚴伯父和敬存、寶韻兩個孩子的面子上,沒辦法和嚴家翻臉,畢竟是姻親。
“我離得近,每個月都回去陪爸幾天,倒是你,調任外省幾年,爸總念叨著你。”
“工作沒辦法,自古忠孝兩難全。”他現在四十多歲可以說是正當年,上面的安排也是好意。
曾慧慧并沒哭,甚至正常和人說笑,閑話幾句家常,但她僅是坐在那里,周遭便透出一股巨大的凄涼和哀傷。
“好了,你們都去忙吧,我一個人去看看他。”
她扶著椅子站起來,緩緩向前院走去。
嚴叢達躺在那里,曾慧慧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,美儀師給他化過妝了,遺容遺表打理得很好,連帶著皺紋也撫平了許多,恍惚間讓她想起了兩人年輕時的模樣。
年輕時的嚴叢達英俊瀟灑,溫柔多情,可以說是百里挑一,他們雖不全然是自由戀愛,但父母有意安排之下也尊重他們的意見,最終是她自己點頭同意了婚事,后來她才知道男人的溫柔多情并不是好事。
剛結婚的那幾年她和嚴叢達也算有過恩愛的時光吧,聽說父母最相愛的時候生下的孩子會比較漂亮,敬存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生的,自打生下來就數一數二地好看。
那時候她以為她和嚴叢達會一起看著孩子長大,看著孩子成家立業,然后白頭偕老,幸福又平淡地過完這一生。
后來感情是如何變得面目全非了呢,她信賴和托付終身的男人其實早就和別人有了孩子,她以為的幸福婚姻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騙局。
一樁樁、一件件傷透了她的心,她該怎么原諒,知道真相后她切切實實地恨了嚴叢達許多年,她拋開感情,用理智維護自己和孩子的利益,護佑自己的孩子平安長大,直到如今嚴叢達躺在這里,讓這段痛苦的糾葛以這種方式結束。
嚴叢達臨死前要毀了她的名譽是真的,毀了她的一生是真的,她親手給嚴叢達熬了一碗養生湯也是真的,嚴叢達毫無防備地喝了下去。
此時站在這里,她恍惚間看見曾經嚴叢達牽著她的手走進婚禮殿堂,敬存出生后,嚴叢達深深親吻她的額頭,一滴眼淚落在她的鬢邊,有了女兒后,嚴叢達說要讓寶韻做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掌上明珠,難道這些時光沒有一刻是真心的嗎?一個人演戲能時時刻刻演幾十年嗎?
歲月啊,如何解。
曾慧慧拉起白布,和嚴叢達做了最后的告別。
為了避免夜長夢多,她做主定了尸體火化,三天下葬。
葬禮當天,四方賓客前來吊唁。
嚴敬存身著一身肅穆的黑色,作為長子捧著父親的遺像,送父親出殯。
嚴寶韻跟在另一邊,臉蛋白得幾乎透明,頂著哭紅的眼睛,這一刻,她對父親的感情打成一個復雜的結,隨著父親去世,這個結也變得無解,那個曾經抱著生病的她哄了一天一夜的父親死了,那個包庇魏思達把她推下懸崖,輕賤她性命的嚴叢達也死了。
嚴敬存把嚴叢達和爺爺葬在了同一個墓園,和嚴家的先祖一起,卻給嚴叢達選了一個很偏僻的位置,免得爺爺看見他生氣。
安葬父親之后,嚴敬存回到嚴家老宅靈堂,作為嚴家下一代家主接待前來慰問的賓客。
“請孝子、孝女敬香。”
嚴敬存點燃三支香,鞠了一躬,算是他對這個男人最后的尊重。
曾慧慧眼角掛著幾滴眼淚,惹得女兒跟著傷心痛哭。
“夫人節哀。”
“寶韻節哀。”
“寶韻是個孝順的好孩子,別太傷心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