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過天晴,寒風依然凜冽。
宋謹站在醫院后花園的拐角處等待,看見坐在輪椅上被秘書推過來的男人,嚴叢達病號服外面套了一件威嚴的黑色大衣,勉強維持著他自出生以來五十多年的體面與風光。
“阿謹,你是我最貼心懂事的孩子,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。”
宋謹默默聽著,嚴叢達是個高手,若不是他清楚自己二十來年過的什么日子,差點就要被他精湛的演技騙過去了,以為他是一個悉心關愛,教導培養孩子的好父親。
“阿謹,你還有半年畢業吧,早點進公司歷練,我會讓人把你扶到和嚴敬存平起平坐的位置。等我康復后,我會立遺囑,把我名下的財產都留給你們母子,讓你認祖歸宗,也算給你母親一個安慰,這些年是我虧欠了她。”
“嚴敬存同意嗎?”宋謹想笑,且不說嚴叢達是否真有這份心意,單說他許下的這些承諾怕是連他自己也做不到。
“長輩沒死,輪不到他說話。”嚴叢達面色不悅。
他最不喜歡所有人都隱約把嚴敬存視為家主,聽命于嚴敬存的態度。自打嚴敬存回國,外界都說嚴家下一代家主終于回來了,夸贊嚴家家風傳承優良,夸贊嚴家上下兩代家主都有勇有謀有作為,而這個“上下兩代家主”指的是祖父嚴觀培和長孫嚴敬存。
“嚴敬存不孝,若是再忤逆長輩,就把他踢出嚴家族譜。那些老東西支持嚴敬存無非是因為他名正言順,阿謹,你坐在那個位子上,自然有人支持你。”
嚴叢達以己度人,那些人擁護嚴敬存無非是因為他是老爺子生前看重指定的繼承人,如果將嚴敬存從嚴家族譜除名,不再認他是嚴觀培的孫子,誰還會支持他?
嚴叢達轉了轉由于中風后遺癥麻木的左手,是嚴敬存不孝,逼他清理門戶,不是他的錯。
日頭過了正午,漸漸向西偏移,融雪天比下雪天更冷幾分。
閔喬在工作室飲水機接了杯免費的熱水,捧著杯子暖和暖和手。
前兩天蘇婭姐替他解圍之后,工作室沒有人再為難他,雖然潘馳還是暗暗嘲諷他家庭條件不好,但是他們工作上接觸不多,交談時他只談公事,工作以外見不到面。
昨天潘馳在他旁邊大肆發表對下午茶咖啡豆的品鑒,他抱著白開水,回問了潘馳一句,“潘老師認為喝不起手磨咖啡的人應該被嘲笑嗎?”
“不是我沒,沒這么說。”潘馳訕訕地摸摸鼻子,似是沒料到閔喬會問得如此直白。
閔喬低頭抿了一口溫水,這是嚴敬存帶著他談判時教過他的策略,大多數人其實并不敢直白地做個壞人,尤其是讀過書的、或者身份體面的人,他們會把惡意包裝在似是而非的言語之下,此時把他們的話翻譯出來挑明了說,他們是決計不肯承認自己指桑罵槐的,因為這有失他們作為一個“體面人”該有的素養。
他只是懶得計較,否則用嚴敬存教他的生存心術對付潘馳太簡單了。
誰能像嚴敬存一肚子壞水,切開都是黑的。
閔喬搖搖頭,其實除了潘馳,工作室其他人還蠻好的,蘇婭姐帶領著一群可愛的人,他剛來時辦公桌上空蕩蕩的,這幾天被小雨和na堆了很多零食和毛絨玩具。
他喝完一杯熱水,放下杯子繼續工作,今天他不打算加班,他準備快點把工作做完,準時下班回去照顧小金毛。
他第一次養狗,出門前給金毛添了食物和水,但不知道夠不夠,這一天心里總是惦記著。
下班后,閔喬收拾背包,順著人流往外走,同事們三言兩語地交談,說天氣好冷,討論今年冬天是否會創下最低氣溫的記錄。
“豪車啊,這一輛得多少錢?”
“全球限量,幾千萬吧。”
“誰的車啊?”
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車旁看閔喬像鵪鶉一樣把腦袋縮進帽子里,一門心思走路,要轉彎去趕公交。
“喬喬。”
誰叫他?閔喬順著聲音抬頭,看見嚴敬存的一瞬間忽然變得心虛慌亂,嚴敬存來這里干嘛?被別人知道了他們的關系怎么辦?
不對,他們現在沒什么關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