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一勞動節,天公作美,晴空萬里。
一大早,蘇長順就把那輛锃亮的飛鴿擦得能照出人影,載著穿戴整齊的李曉梅,前往岳父李正華家回門。今日,他感覺自行車蹬得更有底氣—這可是載著名正言順的媳婦,正兒八經地回娘家。
開門的是岳母,她臉上笑開了花,一邊把人往屋里讓,一邊親熱地拉著女兒的手:“哎喲,快進來快進來,長順啊,你現在是正兒八經的新姑爺了。”話語里透著親近和認可。
”媽!”李曉梅甜甜地叫了一聲,臉頰紅撲撲的。蘇長順也趕緊跟著喊:“爸!媽!曉亮!”這一聲爸媽叫得無比順暢自然,聽得李正華在屋里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”來啦?”李正華放下報紙,威嚴的臉上帶著溫和,”坐下說。長順啊,以后就是一家人,擔子也更重了。曉梅交給你了,好好過日子,要互敬互愛。”這話是叮囑,也是祝福。
”爸您放心,我一定對曉梅好!”蘇長順挺直腰板,保證得鏗鏘有力。
李正華點點頭,切入正題:“嗯,正好今天五一,喜慶。你們回門的日子,我和你媽商量了,酒席就定在今天下午文藝匯演后,廠里小食堂。地方定了,該通知的老戰友、廠里幾個說得上話的領導,我也都通知到了,圖個雙喜臨門。”他語氣平淡,但分量十足。
蘇長順心頭一熱。岳父這是用他的資源和影響力,在為他鋪路,下午小食堂那桌喜宴,來的絕非等閑之輩。是亮相,更是結交人脈的關鍵場合。看來今天下午,不僅有好戲看,還得當好陪客。
”哎,爸您安排得周到,我一定陪好各位長輩領導。”蘇長順趕緊表態。
李正華沉吟了一下,目光如炬地看向蘇長順:“長順,還有個事。你…還沒入黨吧?”
蘇長順心頭猛地一跳,知道真正的好事來了,他立刻正色,老實回答:“爸,還沒有。我這…才進宣傳科一個來月,覺悟上還是欠缺,組織上也沒爭取…”他故意帶點自謙。
”嗯,”李正華微微頷首,”覺悟這東西,入了組織慢慢提高不遲。重要的是態度端正,立場堅定。”他停頓片刻,語氣帶著提點,”五一后,你抓緊時間,認真寫一份入黨申請書。我給你當介紹人,保衛處里我再找個立場堅定的老黨員一起。這事,不難。廠黨委這邊,我也會打個招呼。”
蘇長順感覺一股暖流直沖頭頂,這是真正的護身符,也是進身之階,在這個年代,黨員身份就是金字招牌。
他努力抑制著激動,但眼神里的光亮藏不住:“爸,謝謝您!我…我雖然沒念多少書,是工農兵出身,但跟黨走聽黨話的思想覺悟絕對有,我一定認真寫申請,積極向組織靠攏。”
李正華滿意地點點頭,沒再多說。工農兵本色此時反而是優勢,關鍵在根正苗紅,立場堅定。
中午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頓回門飯,氣氛輕松溫馨。飯畢又坐了會,李正華看了看手表:“差不多了,咱們慢慢往廠里溜達吧。”
一行人,李正華夫婦,蘇長順小兩口,外加蹦蹦跳跳的李曉亮,慢悠悠地向軋鋼廠走去。節日的氣氛在廠區內彌漫,工人們拖家帶口,臉上帶著喜氣,都朝著同一個方向——紅星軋鋼廠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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軋鋼廠大禮堂人聲鼎沸,如同煮沸的開水鍋。空氣里彌漫著廉價香煙,汗味和若有若無的炒瓜子的焦香。
蘇長順陪著岳父李正華,岳母和李曉梅,坐在前排視野絕佳的位置——這是領導席位的特權,李曉亮則被旁邊技術科長的兒子拉去玩了。
兩點整,舞臺大幕在略顯刺耳的滑輪摩擦聲中緩緩拉開。報幕員是個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年輕女工,聲音洪亮。
”尊敬的各位領導,親愛的工人同志們,家屬朋友們,大家勞動節好,為慶祝我們工人階級自己的節日,展現咱們軋鋼廠工人當家作主,熱火朝天搞建設的革命風貌,軋鋼廠五一勞動節文藝匯演——現在開始!”
開場就是工人大合唱《咱們工人有力量》
幾十號穿著嶄新工裝的男女工人排成幾排,在一位手臂揮舞得像抽筋的指揮帶領下,扯著嗓子開吼:“咱們工人有力量!嘿!咱們工人有力量!每天每日工作忙!嘿!每天每日工作忙!…”歌聲雄壯有力。
蘇長順聽著要把耳朵震聾的歌聲:好家伙,這嗓門兒,指揮那胳膊…再使點勁兒怕是要脫臼飛出去,不過…氣勢是夠了,就是調兒跑得有點遠。
節目二,技術能手現場表演車工盲操,一位戴著勞模紅花的老工人上臺,蒙上眼睛,在車床前一陣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,車出一個精度極高的零件,贏得滿堂喝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