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8塊6毛。
這是整個廠子全部的家底了。
李衛國看著眼前的賬本,手指頭已經在毛巾廠那張斑駁的木桌上敲了半個時辰。
算了一早上,賬本紙都被翻毛糙了,李衛國把數字圈起來。
這事兒不能再拖了。
門吱呀一聲推開。
”衛哥,強子和秀娥嫂子來了。”學徒小栓子扒著門框喊了一嗓子。
賴強人還沒進門,聲音已經傳進來了:“哥,昨兒個可累死我了,我去縣城跑了三趟,這個月棉紗要漲到八毛五一斤,比上月貴了兩毛。紡織廠的劉科長親自說的。”
他把皺巴巴的報價單拍在桌上,”我瞅著不對勁兒,蹲在廠門口聽了會兒——說是縣經貿委陳副主任打了招呼,優先保外資那個針織廠的貨。”
趙秀娥湊過來看了一下報價單,也接著說:“可不是,我今天特地一大早問了隊里的嬸子,她們說供銷社的棉花也緊巴,前天張會計帶著倆外鄉人去倉庫轉了一圈。”
她給李衛國端了一杯水,有些擔心的說,”當家的,咱廠剛接了百貨公司的單子,要是斷料”
這是有意在斷紡織廠的活路。
李衛國知道背后肯定有人在針對,到底是針對紡織廠?還是針對他?
最近一些列的事情接踵而來,他還沒理清頭緒。眼下這個材料不足,訂單又接了不少,完不成交貨,廠子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好在前世他愛喝酒,常在酒桌上混,雖然沒正經辦過廠子,經歷過這么多,但是多少還是知道點關鍵人物,就是不知道這些人這世肯不肯幫忙。
再不能像上輩子那樣,啥事都干不成,連累妻兒。
”他們是要卡死咱們的脖子。”他突然抬頭,目光掃過賴強和趙秀娥。”但我們偏不讓他們如意。”
賴強搓了搓手:“哥,要不咱去鄰縣碰碰運氣?或許能找他們幫幫忙。”
”沒用的,陳副主任早就把鄰縣的紡織廠罩住了。”李衛國抽出一根卷煙,點燃吸了一口,”別急,我下午去縣紡織廠探探底。”
李衛國看著縣紡織廠里除了前臺,空無一人,一時不明所以。
前臺姑娘不耐煩的敲了敲桌上的”暫停業務”告示牌:“這位同志,不是我們不給面子,廠長說了,現在所有棉紗都得先給利華針織供貨。”她壓低聲音,”聽說那是港商投資的,縣里要樹典型呢。”
又來晚了。
他早該想到,前世那個女人就是跟著港商回來的,現在看來,這局布了不止一天。
忙碌了一上午,李衛國路過廠門口的煎餅攤,他要了碗綠豆湯就兩個煎餅對付一頓午飯,就聽見鄰桌兩個男人閑聊:“你知道向陽村那廠子嗎?他們估計撐不了多久了,等他們倒閉了,陳主任說正好可以讓利華收編了。”
另一個笑:“聽說老板是個改邪歸正的酒鬼,能撐到現在算他有本事。”
李衛國結了賬,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化肥廠——那里,藏著他的籌碼。
李衛國拎著半瓶二鍋頭敲開了王師傅的院門。
這王師傅是原縣化肥廠的車間主任,去年廠子改制后賦閑在家,當年帶過李衛國一段時間,在他當臨時工那段時間也算比較照顧他。
”衛國?”老王頭打開院門借著月光認出他,”快進來,我剛煮了毛豆。”
”王師傅,當年我在化肥廠當臨時工,您手把手教我修機器”兩人坐在石桌旁,李衛國把帶來的酒放上桌,推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