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望著馬路對面妝容精致的女人,恍如隔世。
那曾是他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,此刻卻站在奢侈品櫥窗前,用看流浪貓的眼神打量自己。
倒是身邊這個簽了契約的姑娘,每次都能把戲演得情真意切。
“方濤!你就甘心當唐家看門犬?”王蓉攥著鱷魚皮手包,指甲在稀有皮面上掐出月牙痕。
原本只是被閨蜜黃輕雅慫恿來看笑話,此刻卻像吞了苦杏仁,整張臉都皺起來。
唐心怡忽然踮起腳尖,在方濤耳畔呵氣如蘭:“上個月你在馬場贏的三千萬,我都存進寶寶基金了。”說罷沖著呆立的前妻揮手,“先走啦,王小姐。”
直到保時捷尾燈消失在街角,王蓉還像被施了定身咒。
春末的晚風裹著玉蘭香拂過,她卻覺得冷到骨縫里。那個曾為她熬粥守夜的男人,此刻副駕上坐著別人。
車廂里流淌著肖邦的夜曲,唐心怡突然擰亮閱讀燈:“剛才說那些話,其實是怕她被騙進火坑?”暖黃光線里,她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。
方濤轉動方向盤輕笑:“唐總,契約還剩328天。”他故意用鋼筆尖劃過紙張般的語氣說:“到期后各奔東西,我的私事。”
“方濤!”副駕傳來紙頁撕裂的聲響,唐心怡攥皺了真皮座椅,“我在商圈替你擋了十三次冷箭,在媒體前圓了九次場!”
她猛地別過臉去看窗外霓虹,“你就不能,不能稍微……”
后視鏡里映出她泛紅的眼尾,方濤下意識踩了腳剎車。濱河路的夜風灌進來,吹散了她未盡的話語。
暮色漸沉時,方濤注意到身側女子垂在裙褶間的指尖微微發顫。
他喉結不自主地滾動,半小時前脫口而出的那句“契約婚姻何必當真”,此刻像根倒刺梗在胸腔。
十六歲那年親眼目睹母親攥著離婚協議書沖出家門時,他就明白豪門的婚姻不過是利益籌碼。
若說如今還有什么念想,除了湊齊師傅欠下的天價債務,便是往后能尋個溫婉的尋常姑娘,在晨昏瑣碎里把日子熬成蜜。
“去江邊走走吧。”他鬼使神差打破沉默。
后視鏡里唐心怡的側臉籠在陰影中,當孟義巖直截了當的拒絕和黃輕雅夾槍帶棒的嘲諷相繼砸來時,這位素來驕傲的大小姐怕是頭回嘗到自尊受挫的滋味。
車輪碾過濱河大道的銀杏落葉,方濤恍惚想起七年前泥濘的河堤。
那時他常背著藥簍沿河采野菊,而現在腳下延伸著木制觀景臺,對岸新區的霓虹倒映在粼粼波光里。
“以前這里……”他剛開口就被江風嗆住,轉頭發現唐心怡正望著某處出神。
“初中時總愛在這兒騎車。”她忽然開口,聲音輕得像飄落的合歡花,“有次暴雨后車胎打滑。”
話尾消融在浪濤聲中。
方濤順著她視線望去,暮色中的蘆葦蕩正隨風起伏,恍若多年前那個渾身濕透卻執拗推著單車的少女身影。
“難怪你身上總帶著艾草香。”他彎腰拾起一片楓葉,經絡分明的葉片恰似師傅教他辨認的人體穴位,“我十四歲就能閉著眼扎透十層宣紙。”
語氣里帶著三分自得,卻見唐心怡已走到前方浮雕墻前,指尖撫過“深市五中”的鎏金校名。
江水裹著回憶拍打堤岸,方濤望著她單薄的背影,忽然想起今晨替她把脈時觸到的紊亂心緒。或許該配些寧神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