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俊沒有走向大門。
他拐向了宴會廳的側(cè)廊,那里光線更暗,賓客稀疏。香檳塔的泡沫正在安靜地破裂,像無數(shù)微縮的嘆息。他需要一個安靜的角落,來處理剛剛注入腦海的信息流。
一個侍者端著托盤,恰好從他面前經(jīng)過。
蘇俊的腳步?jīng)]有停頓,也沒有偏移。
哐當,一聲巨響。
純銀的刀叉、湯匙和杯碟,以一種眩目的姿態(tài)在空中翻滾,然后重重砸向光潔的大理石地面。清脆的撞擊聲此起彼伏,像一場短暫的金屬冰雹。混亂在一瞬間爆發(fā),吸引了側(cè)廊所有人的注意。
“抱歉。”蘇俊對驚慌失措的侍者說。他的語氣平靜,聽不出任何歉意。
他的視線沒有停留在侍者身上,而是落在了地面。
散落的銀器,每一件都像一面扭曲的、不規(guī)則的鏡子。在它們墜地、彈起、旋轉(zhuǎn)的零點幾秒內(nèi),映出了這個角落里,被陰影和禮節(jié)所掩蓋的一切。
一面湯匙的凹陷里,白家的一位長老,正將一個發(fā)著幽藍光芒的數(shù)據(jù)板推到段宏遠面前。段宏遠額頭全是汗,他看著數(shù)據(jù)板上緩緩展開的基因圖譜,身體在無法抑制地顫抖。那不是請求,是勒索。
一把餐刀的鋒刃上,程家現(xiàn)任的掌權者程鐵升,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,與一個戴著單邊耳麥、貌不驚人的外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。沒有語言,只有一次心照不神宣的確認。黑客的交易,無聲無息。
一只銀質(zhì)高腳杯的杯底,反射出祁家軍事顧問的身影。他背對人群,手指在通訊器上快速操作。屏幕上閃過一行紅字:記錄永久銷毀。動作干凈利落,不留痕跡。
三面鏡子,三場交易,三個家族的暗流。
一只手伸過來,撿起了蘇俊腳邊的一把銀叉。
“看來,今晚摔東西是會傳染的。”一個帶笑的男聲響起。
蘇俊抬起頭。
來人是青龍自己的部下。一個在家族譜系里找不到位置,卻總能出現(xiàn)在最核心圈層的男人。他穿著一身墨綠色的西裝,整個人像一株在暗夜里無聲生長的植物,危險又迷人。
他沒有把叉子還給侍者,而是在指尖把玩著,仿佛那是什么有趣的玩具。
“意外總是能讓人看到一些平時看不到的東西,不是嗎?”青龍的聲音壓得很低,混雜在不遠處香檳塔氣泡破裂的嘶嘶聲里,幾乎融為一體。
蘇俊沒有說話,他看著青龍。
這個人,像一個幽靈,在他剛剛把水攪渾的時候,就悄無聲息地出現(xiàn)在了漩渦旁邊。
“你的大哥擋了白家的藥路,”青龍的視線掃過白家長老的方向,聲音輕得像耳語,“他們的‘長生’項目,需要一份完美的基因圖譜作為鑰匙。可惜,你大哥把它鎖進了墳墓。”
他頓了頓,將銀叉對準了祁家軍事顧問的背影。
“你的二哥截了祁家的軍工訂單。”他的聲音里染上了一點玩味,“一筆足夠讓祁家在聯(lián)邦軍部再上一個臺階的訂單。你二哥用一個‘撞車’的算法,讓他們的武器系統(tǒng)成了廢鐵。”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與外國人交換眼神的程鐵升身上。
“你三哥的量子研究項目,無意中建立了一個無法被追蹤的全球數(shù)據(jù)模型。這個模型一啟動,程家那條經(jīng)營了三十年的洗錢鏈,就會像暴露在陽光下的冰塊一樣,瞬間蒸發(fā)。”
青龍說完,把手里的銀叉隨手放在了旁邊一張無人使用的桌上。
他不是在提供線索。
他是在進行一場情報的交割。而他選擇的交易對象,是剛剛宣布自己是“債主”的蘇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