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我打算等新縣令一到,先備上一份厚禮送過去,投石問路,探探他的路數深淺。”
楊玉蓮嘴角勾起,說道:“銀子是敲門磚,若能敲開最好。倘若……他油鹽不進,不識抬舉,那咱們再另做打算。”
楊玉蓮語氣平靜,卻帶著一股山雨欲來前的決絕。
“至于你嘛,秦都頭,處境可比我有利得多。你本就是縣衙在冊的都頭,手握實權,手下又盡是能征慣戰之輩,秦家村更是被你經營得鐵桶一般,有錢有糧塢堡堅固。新縣令只要稍通世務,不,就算他是個不通庶務的愣頭青,他身邊那些老奸巨猾的師爺、幕僚也會提醒他,到時他必定會主動向你示好,甚至……倚重于你。”
“有道理!”
秦明聞言點點頭。
任何一個縣令,剛上任的時候,都會極力拉動地方上的豪強勢力,就算縣令本人第一次當官不懂這些事情,身邊的師爺和幕僚也是指點于他。
而到了那個時候,秦明甚至有和縣令討價還價的機會。
哪怕要不到錢也沒關系,只要對方肯給予他一些權利,比如將民壯團的名額上限提升到兩百人甚至百人,對秦家村減免一些賦稅和徭役,這都要比要錢更加重要。
“楊寨主,倘若新來的縣令不愿與你合作,你該如何?況且我覺得你們上山為匪也不是什么長久之計,這些年你好歹也賺了不少的錢,用這些錢財經商的話,或有一片廣闊天地……”
“洗白上岸?另辟天地?”
楊玉蓮柳眉微蹙,說道:“秦都頭,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。我們這些人,本就是些被逼無奈、身無長技才落草為寇的江湖亡命徒。刀頭舔血的日子過慣了,大碗喝酒、大塊分金的快意也嘗透了,骨頭縫里都刻著不安分。你讓我們放下刀,拿起算盤,去跟那些精明的商賈斗心眼,學著點頭哈腰賠笑臉?那不是要我們的命嗎?”
“哈哈哈,也是……”
“再說了,這世道……哪里容得下我們這些手上沾血、案底累累的前‘匪’?一旦放下手中的刀,失了爪牙,那就是砧板上的魚肉,過往的仇家、眼紅的官府、甚至曾被你踩在腳下的地頭蛇,哪個不想撲上來咬一口?羊入虎口,下場只會更慘。”
“看來是我草率了。”
秦明聞言點點頭。
“世事難料,誰知道明天會是什么光景?”
楊玉蓮忽然展顏一笑,目光流轉間望向秦明,半真半假地說道,“說不定哪天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,我楊玉蓮還得帶著這幫老兄弟來投靠你秦都頭,在你秦家村的塢堡墻根下,討一口熱乎飯吃呢。”
“楊寨主言重了!”
秦明連忙擺手,神色鄭重,“以你的才智和手段,斷不至于淪落到那等地步。倒是像我這樣的粗鄙獵戶,在這亂世洪流里掙扎求生,說不得哪天被逼無奈,反倒要上山投奔你楊大當家,求個安身立命之所了……”
“行啊!”楊玉蓮爽朗一笑,眼中閃著促狹的光,“秦都頭若真肯來,我這余家寨二當家的交椅,必定給你留著!保管比你在衙門里當都頭自在!”
“哈哈哈!”
“哈哈哈哈!”
兩人說到這里,頓時笑了起來。
隨后,相互寒暄了幾句后,互道一聲“保重”,便各自翻身上馬離開了……
……
與此同時,距離秦楊二人會面之地數十里外的何家莊塢堡。
厚重的包鐵大門緊緊閉合,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。
何家莊的主人何山坐在下首主位,神情凝重。
而堂中正中央那把本該屬于他的太師椅上,此刻卻端坐著一位須發皆白、面容清癯的老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