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狼谷大捷的喧囂與熱血,終究被初冬漸起的寒風吹散。慶功宴上的烤肉香氣早已無影無蹤,取而代之的,是塢堡內外愈發沉重的現實壓力。
議事廳內,燈火搖曳,映著羅辰略顯疲憊卻依舊銳利的臉龐。他面前的沙盤上,羅氏塢堡像是一座孤島,周圍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被標記為灰色,代表著荒蕪與未墾。
“少主,”管家羅福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,他剛從新編的戶籍處過來,手里拿著一卷沉甸甸的竹簡,
“大捷之后,我等收攏黃巾降卒兩千七百三十一人,自愿歸附的流民三千五百八十二人。加上塢堡原有丁口,如今需我羅氏供養的總人口,已達七千一百余眾?!?/p>
他頓了頓,語氣愈發沉重:“此前繳獲的三萬六千石糧食,聽上去是個天文數字,可分攤到這七千張嘴上,再扣除犒賞將士、供給邢趙兩家盟軍的部分,以及來年開春前的消耗……少主,就算所有人勒緊褲腰帶,省吃儉用,我們的存糧,也撐不過明年夏收。”
一語既出,廳內剛剛因勝利而輕松幾分的氣氛,瞬間凝固。新晉的幾位管事面面相覷,臉上的喜色蕩然無存。
戰爭的勝利帶來了人口和聲望,也帶來了泰山壓頂般的糧食危機。這七千人是羅辰勢力的根基,更是他最大的負擔。
“所以,問題不在于如何省,而在于如何增?!绷_辰的手指在沙盤上那些灰色的區域緩緩劃過,目光仿佛能穿透沙土,看到未來的麥浪,
“塢堡周圍的熟地,不過千畝,即便精耕細作,產量亦有其上限。想要養活所有人,唯有大規模開墾荒地。”
“少主說的是?!币幻撠熮r事的族叔羅秉,此刻臉上再無半分當初的桀驁,只有深深的憂慮,
“只是開荒非一日之功,需大量人力畜力。眼下冬季將至,土地封凍,即便開春,從墾荒到播種,再到收獲,周期太長。更何況,這附近的水源,除了那條小河,便只有主公神力掘出的那口井,大面積灌溉,實在是杯水車薪?!?/p>
這番話點出了所有問題的核心——水。
沒有足夠的水,開墾再多土地也是枉然。人力挑水灌溉,對于成百上千畝的土地而言,無異于癡人說夢,效率低下得令人絕望。
眾人再度陷入沉默,仿佛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喘不過氣。
羅辰卻笑了。他站起身,走到墻邊,取下一張早已備好的麻布圖紙,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,將其鋪在議事廳中央的空地上。
“諸位請看。”
圖紙上,用炭筆畫著一個奇怪的巨大輪狀物,輪子的邊緣掛著一個個竹筒,輪軸連接著復雜的齒輪結構,旁邊還有一道水渠,清晰地描繪出水流如何驅動輪子,輪子又如何將水從低處帶到高處,最終傾倒入農田的溝渠之中。
“此物,我稱之為‘筒車’?!绷_辰的聲音在安靜的議事廳內回響,清晰而有力,“無需人力畜力,只需將其置于河邊,便可借水流之力,日夜不休,自行轉動,將河水送上高處,灌溉百畝良田?!?/p>
一時間,滿堂死寂。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,看著圖紙上那個聞所未聞的“怪物”,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。借水力讓水自己跑上岸?這……這不是天方夜譚嗎?
“少主,這……這東西,怕不是什么奇技淫巧吧?”族老羅秉率先提出了質疑,他的語氣雖然恭敬,但懷疑之色溢于言表,
“自古以來,農人灌溉,或用桔槔,或靠人力。從未聽說過木頭輪子能自己把水轉上田的。此事……恐有違常理,非天道所容?!?/p>
“是啊,少主,此物聞所未聞,若耗費大量人力物力,最終卻徒勞無功,豈不是雪上加霜?”
“若此物真能成,古之圣賢為何不用?依老夫看,還是老老實實組織人手挑水,方為正道?!?/p>
反對和質疑之聲四起。對于這些遵循祖輩經驗生活了一輩子的人來說,羅辰拿出的東西,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范疇,第一反應不是好奇,而是本能的抗拒與恐懼。
羅辰沒有爭辯。他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們,直到所有聲音都平息下去。他知道,對付根深蒂固的觀念,一萬句解釋也不如一次親眼所見。
“既然諸位不信,明日辰時,請諸位移步西郊河邊,一看便知?!?/p>
第二天清晨,寒風凜冽。塢堡西郊的河灘上,圍滿了黑壓壓的人群。
不僅是族老管事,許多農墾隊的成員和塢堡的居民也聞訊趕來,伸長了脖子,想看看他們那位神乎其神的少主,這次又要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。
河邊,一個按比例縮小的簡易筒車模型已經被搭建起來。它雖然粗糙,但結構與圖紙上一般無二。在羅辰的示意下,幾名工匠合力將模型推入水中,固定好位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