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,深沉如鐵。
議事廳內,燈火通明。荀衍的計策已經被細化成了一套完整的行動方案。每一個步驟,每一個細節,甚至每一個可能發生的意外,都被反復推敲。
“此次行動,貴在隱蔽、神速。”荀衍的手指在沙盤上的一條隱秘小徑上劃過,“從塢堡西側的暗門出發,沿此山澗潛行,可繞開黃巾軍大部分的明哨暗哨。我們的目標,是他們位于東崗坡的臨時補給點。根據情報,下一批糧草,會在三日后的子時運抵。”
“我親自帶隊。”羅辰的聲音不大,卻斬釘截鐵。
“少主!不可!”陳虎第一個站出來反對,“您是全堡的主心骨,萬一有個三長兩短……我帶隊去!保證完成任務!”
羅福也急忙勸道:“是啊少主,此事太過兇險,還是讓陳虎去吧。”
羅辰搖了搖頭,目光掃過二人,異常堅定:“正因為我是主心骨,這一戰,我才必須去。這一仗,不僅是為奪糧,更是為立威,為提振士氣。我這個做主帥的都不敢親臨險境,又如何能讓將士們為我拼命?此事不必再議。”
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,陳虎和羅福對視一眼,只能無奈地低下頭。
“陳虎,你隨我同去,作為副手。”羅辰看向陳虎,“福伯,你留守堡內,總攬全局。記住,我們出發后,堡內一切如常,切不可露出任何破綻。若我們天亮前未歸,便由荀先生代我指揮,固守待援。”
荀衍對他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,這個少年在關鍵時刻的魄力,遠超他的預料。
角落里,羅業的親信悄悄退了出去,將這個驚人的消息帶給了他的主子。
柴房內,羅業聽完匯報,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竊喜。他捻著自己山羊胡,嘴角露出一抹陰冷的笑容:
“好啊……真是太好了!天堂有路他不走,地獄無門自來投!毛頭小子,終究是毛頭小子,剛打了兩個勝仗,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。親自帶隊夜襲?簡直是自尋死路!”
他仿佛已經看到羅辰兵敗身死,自己重新出來收拾殘局,以“德高望重”的族叔身份,掌控整個塢堡的場景。他壓低聲音對心腹道:“傳令下去,讓咱們的人都安分點。等那小子一死,有的是他們出頭的機會!”
校場上,百名精銳被挑選了出來。
他們不僅僅是羅氏的護衛家丁,羅辰還特意從那些在守城戰中表現英勇的流民青壯中,挑選了十人。當念到他們的名字時,那些平日里被視為累贅的流民,一個個激動得滿臉通紅,挺直了胸膛,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榮譽感和歸屬感涌上心頭。
一個名叫“鐵牛”的流民青年,在被選中后,激動地當場跪下,對著羅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:“俺鐵牛的命是少主救的!從今往后,俺這條命就是少主的!少主讓俺往東,俺絕不往西!”
“好!起來!都是自家兄弟!”羅辰親自將他扶起,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出發前,羅辰將所有人召集到一起,面前鋪著一張簡易的獸皮地圖。他沒有長篇大論的鼓動,而是用最簡潔的語言,講解了地形、路線、目標,以及撤退的信號。
“今晚的行動,紀律是第一位的。行動中,不許發出任何聲音。”羅辰說著,向他們演示了幾個簡單的手勢,“這個,代表‘前進’;這個,代表‘停止’;這個,代表‘有敵情’;這個,代表‘動手’!都記住了嗎?”
眾人紛紛點頭,將這幾個簡單卻至關重要的手勢牢記于心。這種新奇而高效的指揮方式,讓他們對這位年輕的少主,更多了幾分信服。
三更時分,月黑風高。
塢堡西側一道不起眼的暗門,在夜色的掩護下,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一道縫隙。羅辰一身黑色勁裝,背負長弓,腰挎環首刀,率先閃身而出。緊接著,陳虎、鐵牛等五十名敢死隊員,如同鬼魅一般,魚貫而出,迅速消失在山澗的陰影里。
城墻上,荀衍一襲青衫,臨風而立。他目送著那支小隊消失在黑暗中,手中緊緊攥著三支不同顏色的令旗。那是他為羅辰準備的應急預案,一旦塢堡方向出現異動,他會用不同的旗語,向羅辰示警。
夜梟隊穿行在崎嶇的山路上,腳下是碎石和荊棘,耳邊是呼嘯的山風和不知名的蟲鳴。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將腳步放到最輕,只留下衣袂摩擦的微弱聲響。
羅辰走在最前面,他的感官在黑夜中被放大到極致。前世特種部隊的記憶碎片,此刻如同本能一般,融入他的血液。他對危險的感知,遠比這個時代的人敏銳。
行至一處狹窄的山谷口,羅辰猛地抬起了右手,做出了一個“停止”的手勢。
身后五十人瞬間定在原地,或蹲或伏,與周圍的巖石草木融為一體。陳虎湊上前來,壓低聲音,氣息如絲:“少主,怎么了?”
羅辰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草叢,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。
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和含糊不清的說話聲,順著風,隱約傳來。
“……他娘的,這鬼天氣,巡邏真是個苦差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