翻過數(shù)不清的田埂,繞過一座座山崗,還是找不到人家。
小英子回憶,大曾經(jīng)說過,只要見到煙塵,那地方準(zhǔn)有住戶。小英子抬起頭,放眼望,云彩眼里似乎有,在無數(shù)條田埂盡頭,那地方好像是高不可攀的山巔,山巔之上,有一些淡淡的細細的,好像頭發(fā)絲般,纏繞著,似乎正在冉冉升起的炊煙。不是,是霧靄,朦朦朧朧籠罩著這個世界,讓人看不到希望,也看不到前途。
難道那地方還住有人?真是神仙福地呀,是不是大說的瑤池仙宮?想到自己要到那地方去,小英子伸伸舌頭,有些膽怯。
小英子又犯糊涂了,隱隱約約,似乎看得見,又似乎不真實,似乎在夢中。
也許那地方就是大說的上樓房了。
上樓房?上樓房肯定是個好地方呀,小英子想,要不是好地方,咋那么多富人都住在那里呢?是不是富貴人家都是天上派下來的呀,要說不是,那么,他能混富貴,咱大咋就混不富貴呢?
這么想,就想起大說的,上樓房住著一位了不得的人物,他叫漆樹貴,都不敢直呼其名——大,為啥不叫人家名字呢?小英子,直呼其名,是對人家不尊重,人家是要責(zé)怪的,我們是要飯的,別說直呼其名,就是抬起頭直視人家,都是不禮貌的,就會無緣無故惹來人家打罵!
打罵,又沒惹他,憑啥呀?
憑啥?不知道,人家是高貴的人,是不跟你講理的。
這就怪了,這個世界,還不講道理了?
講道理?小英子你還小,這些東西想多了,把腦仁想壞了,可不得了。你看看,到處都是瘋子傻子二百五,為啥?都是想這些問題想多了。傻孩子,我們就你一個寶貝,你要是想壞了,大還指望你長大養(yǎng)活大呢。
“大還指望你長大養(yǎng)活大呢”,這話像蛔蟲在小英子肚子里來回爬著,每爬一次,小英子好像有許多滿足感,就感到自己長大了一樣。但是,大為何不讓自己多想呢?這就怪了,小英子想不通呀。
大還說,就是姓啥,也不敢?guī)希娒媪耍冀兴蠣敗K苡绣X,田地多,多到什么程度,大沒說,小英子就想象不到了。不過,聽大說,這兒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家的,就連腳下的田埂都是他家的。
上樓房不是在云彩眼里嗎?云彩眼里,那是高高在上的,這地方,踩在腳下,他也管?唉,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,管得真寬呀,就像打快板的說的——上管天下管地,邊邊角角都是他家的。
到那兒,也許能討到一勺飯吃,聽說,富貴人家都是大善人,給一口飯吃,是他們吃不了的,剩下的,浪費也是丟,何必呢?這般想,小英子不覺開心起來。
吃,吃,吃,心里越是這么想,就越餓,餓就想吃,口水就不聽話蹦跶出來,還成群結(jié)隊蹦跶出來。小英子害怕管不住自己,趕緊吸溜。吸溜吸溜幾下,口水這才委屈地回到嘴里,在嗓子眼里盤坐下來。吞了幾口,一松勁兒,又回到嗓子眼。
小英子很難過,覺得自己不爭氣;但是,她還是暗暗罵:你這個不爭氣的,這么調(diào)皮,等有吃的了,讓你吃個夠,吃個飽,甚至撐死你,再也不讓你出來了。
唉,小英子還是心軟了,嘆口氣,在那叨咕:你是餓了,但是,我能不餓嗎?咋辦呢,我是真的沒辦法呀;不說我沒辦法,就是大,不能行動,躺在床上,也只是說說,他也沒辦法呀。
餓,太餓了,只要提到飯,小英子眼前就出現(xiàn)幻影——半碗白米飯像長了翅膀,在眼前懸著,用手夠,又飛走了,停下來,又飛來飛去。
太誘人了,小英子又咕嘟咽了一口唾沫——窩窩頭,是窩窩頭,不,一下子變成了白面饃。白饃,還笑著,笑盈盈扭著跳著。
小英子不自覺伸手,接到一個,一看,是一塊石頭。小英子皺皺眉,心想,要是饅頭,哪怕就小半角兒,也好呀,我可舍不得吃呀。
小英子把“白饃”揣在懷里按了按,揣實在了,心里想著,給臥床不起的大吃,說不定,大吃了就好了。有了大,就不怕了,大可以走在前面,自己跟在后面,心里有底,人也硬實。要飯碰到狗,大會蹲下假裝撿石頭,狗就嚇跑了。
嘿嘿,嘿嘿,小英子不自覺笑——狗,那個熊樣,也是欺軟怕硬的家伙呀,見到人就汪汪叫著,好像不得了似的,其實,就一個大草包耶;可是,自己還小,不知道咋搞的,就沒有大威武,還是害怕狗。不知道上樓房有狗沒有,肯定有,一般來說,富貴人家都養(yǎng)狗,哎,也真是沒事找事,人都吃不飽,還要狗,干啥呢?
對,咬人,小英子又換糊涂了,讓狗咬人,難道人與人之間,還沒有人與狗之間親嗎?
小英子想不通,對,大說的,想不通就不去想,于是,小子搖搖頭,算是不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