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風嗚咽,卷著草屑掠過部落。
氈房外,女人們緊緊摟著孩子,老人們佝僂著背,沉默地望著那一百名即將離去的勇士。
沒有哭泣,沒有挽留,只有一雙雙通紅的眼睛,和攥得發白的指節。
“阿爹!”
一個四五歲的女童突然掙脫母親的手,跌跌撞撞地沖向隊伍。
她的父親,一個面容剛毅的漢子,猛地轉身,單膝跪地,一把將孩子摟進懷里。
“阿爹要去哪兒?”小女孩仰著臉,小手緊緊抓住父親的皮甲,“什么時候回來?”
漢子喉結滾動,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小女孩的頭發,聲音沙啞:“阿爹出去打獵,等……等草場上的雪化了,阿爹就回來。”
小女孩不懂,只是用力點頭:“那阿爹要給我帶糖!”
漢子沒說話,只是重重地抱了她一下,然后猛地起身,頭也不回地走向隊伍。
孩子的母親沖過來,一把捂住小女孩的嘴,不讓她再喊。
她的眼淚砸在小女孩的頭頂,卻死死咬著唇,不讓自己哭出聲。
另一邊,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顫巍巍地走到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面前,遞給他一塊狼牙護符。
“帶上它。”老婦人聲音嘶啞,“你阿爹當年戴著它,從突厥人的刀下活了下來。”
年輕人低頭看著護符,只覺得眼睛有些發澀。
他阿爹是從突厥人的刀下活下來了沒錯,卻又死在了大夏人的鐵騎之下。
而他,如今卻要去為一個大夏人賣命,簡直是諷刺。
年輕人沉默片刻,突然跪下,重重磕了一個頭。
“阿娘,兒子不孝。”
老婦人沒說話,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,就像他小時候一樣。
然后,她轉身離去,背影佝僂,卻挺得筆直。
李陵端坐在戰馬之上,冷眼望著這一切,目光掃過那些前來送行的老弱婦孺,心中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。
想要得到,就必須要有付出。
他不覺得朝廷對這些異族的態度有什么問題,也不覺得董川做的有什么不對。
民族融合的過程,是需要見血的。
血濃于水的前提是,你得先見到血。
連血都見不到,拿什么來血濃于水。
民族融合之初,是需要有董川這樣的人的。
不先讓他們感到疼,他們又怎么會知道幸福的生活來之不易,平等來之不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