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瞻圻這位平日里鮮衣怒馬的漢王長子,此刻只著一件月白寢衣,發冠歪斜,望著踏入寢室的朱瞻基,聲音發顫:"兄長……這是……何意?"
朱瞻基緩步上前,披風掃落案上青玉筆洗,瓷片碎裂聲中,他突然抽出佩劍。寒光一閃,刀鋒精準劈開燭臺,飛濺的木屑驚得朱瞻圻跌坐在地。
"二叔教你私藏九十副鎧甲,只是為了把玩嗎?"劍尖挑起對方下頜,朱瞻基眼中盡是森冷,"庫房。朱瞻圻的妻子癱倒在地,石榴紅裙裾浸滿鮮血;兩個小妾相擁而泣,發髻散落,胭脂混著淚水在臉上暈開。
"爺爺是不是駕崩了!"朱瞻圻突然暴起嘶吼,猩紅雙眼死死盯著朱瞻基,"不然你們怎敢……"話音未落,已被侍衛按倒在地。
朱瞻基望著堂弟扭曲的面容,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,最終化作冷漠的轉身:"押入詔獄,女眷送浣衣局。"
午間的陽光依舊烘烤著大地,朱瞻圻被拖出府邸時,瞥見街角百姓們驚恐又好奇的目光。他知道,隨著自己被帶走,京城的街頭巷尾很快會傳開新的消息——而那個曾經高高在上的漢王府,從此將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。
永樂二十二年七月,山海關的烽火臺每一天都照常在烈日下投下巨大陰影,城樓上的“山海關”匾額被曬得發燙。
陳渡身披厚重的鎖子甲,站在垛口后凝望關外,汗水順著護頸鐵片的縫隙不斷滑落,在青磚上洇出深色痕跡。這已是他連續堅守城門的第五個晝夜,關外此起彼伏的叫關聲,像無數根細針不停刺著他的神經。
“陳將軍!我家大人可是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啊!"又一名騎兵疾馳到關下,那人扯著嗓子使勁呼喊,胸前的衣襟被汗水浸得發皺。
陳渡握緊腰間的鎏金虎符,望著對方身后空蕩蕩的官道——往日里傳遞軍報的快馬該是三騎輪換,此刻卻只孤零零一騎,這般反常豈能逃過他二十年戍邊老將的眼睛?
夜幕降臨時,關外的營帳如鬼火般明滅。陳懋派來的說客換了一撥又一撥,有人許諾黃金千兩,有人搬出往日交情,甚至有武將之子在關前長跪不起。
陳渡立在城頭,聽著夜風送來斷斷續續的威脅聲:"再敢靠近百步,箭矢無眼!"梆子聲敲過三更,他望著北斗七星的方位,心中默默計算著援軍該到的時日。
終于,第六日寅時,地平線上揚起漫天煙塵。趙震率領的軍隊如黑色洪流奔涌而來,軍旗上的“趙”字與京營大軍的蟠龍紋在陽光下交相輝映。
陳渡看著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線中,緊繃多日的脊背驟然佝僂,扶著城墻的手也不禁微微顫抖。
"老陳,守得好!"趙震翻身下馬,佩刀上的翡翠墜子隨著動作輕晃,"陛下早有密令,這山海關交給我!"
交接完兵符印信的當夜,趙震便設下天羅地網。當陳懋的三名親信帶著密信,試圖趁著月色混進關時,早已埋伏好的伏兵如鬼魅般現身。寒光閃過,慘叫劃破夜空,在二百余名護衛的火把照耀下成了甕中之鱉。
那封沾著血跡的密信被呈上來時,火漆封印上的“漢”字鮮紅刺目,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。
與此同時,居庸關的晨霧還未散盡,趙理已接過守將印綬。他站在箭樓上俯瞰蜿蜒的長城,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張家口堡方向:"即刻換防!所有關卡增設三重查驗!"
軍令如山,騎兵們連夜疾馳,馬蹄聲驚起林間宿鳥。待晨光初現時,通往京城的咽喉要道已牢牢掌控在太子手中。
而在北征大軍的營帳內,陳懋盯著被退回的信函,將茶盞狠狠摔在地上。滾燙的茶水濺在軍事輿圖上,模糊了山海關的標記。
帳外傳來陣陣士兵的竊竊私語,軍中斷糧的消息不脛而走,軍心就像暴曬多日的弓弦,隨時可能崩斷。他望著遠處緊閉的關隘,終于明白這場權力的棋局中,自己已然陷入絕境——幾十萬大軍困在關外,進不得入關,退不得藩地,空有甲胄兵器,卻如同被斬斷爪牙的猛虎,只能在草原上徒然咆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