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句話如同一把火,瞬間點燃了師爺眼中熄滅多年的光。他想起那些在貢院外徘徊的清晨,想起落第后蜷縮在破廟的寒夜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密信被小心翼翼封進蠟丸,交由最親信的死士連夜送出。陳懋站在帳外目送黑影消失在暮色中,突然一陣寒風吹過,鐵甲下的脊背泛起細密的冷汗。他望著天邊翻涌的烏云,恍惚覺得那團墨色恰似漢王玄色的戰袍。
次日清晨,張輔的傳令兵敲響梆子時,陳懋正在擦拭佩刀。
"皇上口諭:鄭亨率步卒輜重繞道山海關返京,余部隨本帥經張家口堡、居庸關返回。"傳令兵的聲音清晰利落,驚得陳懋手中的刀險些滑落。他盯著刀柄上的蟠龍紋,突然意識到這條路線暗藏玄機——軍中與漢王交好的將領幾乎都是騎兵統帥,而皇帝的旨意卻讓步卒帶著輜重與騎兵分道揚鑣。沒有了輜重補給的騎兵,就如同無根之萍。
入夜后,陳懋的營帳亮起了一盞幽藍的風燈。王通、譚青等漢王黨羽魚貫而入,靴底沾滿的泥漿在羊毛氈上留下深色痕跡。
“鄭亨那老匹夫走山海關,還帶走全部輜重,怎么看都很不對勁!"王通一拳砸在沙盤上,震得“居庸關”的木牌微微晃動。
燭火搖曳間,眾人的影子在輿圖上交錯重疊,宛如群魔亂舞。
陳懋用匕首劃開一個蘋果,果肉的清香混著鐵銹味彌漫在帳內:"雖然不知陛下現在情況如何,但我們確實無法去一探究竟,畢竟如果陛下安然無恙,或是雖然病重卻依舊神志清醒,那些忠于太子的將領必會順坡下驢,把我們全部殲滅。”
更漏聲里,密謀聲與帳外的風聲交織。他們計算著驛站間距,推敲著如何收買守關將領,甚至連控制糧草輜重的細節都反復推演。而在百米外的中軍大帳,樊忠正握著繡春刀,盯著那具密閉的錫棺。銅爐中龍涎香裊裊升起,卻掩不住空氣中愈發濃重的肅殺。這場發生在幾十萬大軍中的暗流,正裹挾著每個人的野心與恐懼,朝著未知的方向奔涌而去。
山海關,城門口。
作為長城以外大兵團進入關內的唯一通道,守將陳渡當然清楚自己肩頭的擔子有多重,自從永樂大帝開始北征以來,陳渡已經很久沒有能睡一個好覺。
他知道,關外幾十萬大軍的退路,全都由自己一人把守,自己這一人一城的安危得失,在這特殊的時間里決定了王朝的走向,決定了社稷和天下蒼生的命運。
七月二十一,陳渡手下匯報了一件怪事,前線大軍里的兩個參將,居然帶著小股部隊跑到了山海關外,他們聲稱奉皇帝的旨意要立刻進關,但卻又拿不出來皇帝的手諭以及信物。
陳渡是個人精,他只忠于皇帝,既不是太子黨又不是漢王黨,此刻發覺關外這些人的異樣后,陳渡第一時間就猜到定然是軍中發生了大事,皇帝恐怕龍體有恙。
“對不起,本將不能打開關門。”陳渡對著外面大喊,“皇上離開前曾經說過,除非圣上本人到此,否則不能開關。”
關外那一小撮軍隊頓時全都傻了眼。
“田將軍,我們現在怎么辦,陳大人交給我們的任務好像完成不了。”
“薛將軍,我也不知道。”那位田參將回答的很是干脆,“總不能強行攻城吧?就咱們這一兩百號人,怎么也不可能強行闖關。”
那位田參將苦苦思索半晌,最終不得不選擇放棄:“罷了,我們回去復命吧。陳大人就算要怪罪我們,那也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