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工頭領著他們十幾號人,浩浩蕩蕩的趕奔那個東家家里,工頭的膽子確實壯大了起來,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,頗有一副大將軍征戰沙場的威風。
但那東家也是個見慣了場面,耍慣了光棍兒的主,見了這陣勢,雖然心里驚得“嘭嘭”直跳,卻晃動著閃閃發亮的光頭,跳動著肥胖低矮的身軀,一雙小眼睛睜得溜溜圓,瞪著比他高出一頭的工頭,用短粗的食指指點著工頭的鼻子尖兒,聲音難聽的,就像鐵鏟子鏟鍋底,“嘿嘿!老王頭兒,你這是干嘛?想指著人多嚇唬老子嗎?你也不打聽打聽,老子是干什么的!”
工頭不再像過去那么低聲下氣,他低頭看著那個光頭,不卑不亢的說道:“東家,我們就是指望著賣點兒力氣,掙點兒血汗錢,養活一家老小,也不管您是干嘛的?干活給錢,這總是天經地義的事吧?”
光頭咧著鯰魚嘴刺耳的笑了,“天經地義?哼哼!老子打一開始,就是騙你們這些傻帽兒的,沒想過給你錢!怎么著?我就不信,你今天領著這些人過來,還能怎么著?你還敢打老子不成?你信不信,你只要敢動老子一個手指頭,叫你們今天出不去這個門!”
工頭看著指點著自己鼻子尖兒的那根短短胖胖的手指,有些怒了,真想一口把它咬下來。但他到底是個本本份份的農民,一輩子都沒有干過什么違法亂紀的事情,這讓他騎虎難下,有些為難了。
他回頭看了看帶來的兄弟爺們兒,那些昨天晚上,咋呼的挺兇的幾個年輕人,當時只是借著酒勁兒,痛快痛快嘴罷了,尋思著這么多人往這里一站,任誰不得嚇的趕緊給錢啊?誰知道人家根本不吃這一套,難道真要上去打他一頓?這可是違法犯罪的事情,誰也不想上號子里去受那個罪去。何況,從光頭敞開的衣襟里,隱隱的可以看出,那家伙腰里別著攮子,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。
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心虛了,不自覺的往后挪動著腳步。
他們的一舉一動,光頭全看在了眼里,心里暗自的得意,這種狀況,他經歷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了,別看這些農民們人多勢眾,一個個膽子都跟芝麻粒兒似得那么小,不禁嚇的。他的嘴角兒浮起了一抹輕蔑的微笑。
但他還是估計錯了,在這幫人的背后,還站著一個吃生米的,別看二驢子昨天晚上,一聲不吭的,今天來的時候,卻不聲不響的揣上了一把壘墻抹泥的泥瓦刀,這玩意兒叫刀沒有刃,但耍起來順手,藏起來方便,就算了警察看到了,這也是一把干活的工具,誰能把它與兇器聯系起來?
這些天來,二驢子一直憋著一把火,想想他們這些人,夏天里,在熱死人的大太陽底下,揮汗如雨,身上的皮肉都曬脫了好幾層,到現在,刺骨的小北風刮進四處漏風的工棚里面,穿著衣服蓋著被子睡覺,都凍的瑟瑟發抖,哪里睡得著覺?你看看這光頭家里,寬敞明亮的大瓦房住著,屋子里燒著暖氣,熱哄哄的讓人直犯困。就憑這樣好條件的人,竟然還會欠著他們這些窮人的錢,還理直氣壯的說,就是不給,這還講天理不?
再看看那滿桌子的好酒好肉,這哪里是喝酒吃肉,這是在喝他們這些老實人的血,吃他們這幫人的肉。
還有,自打出來干活,二驢子就夢想著,等攢夠了錢,回家娶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,生上一幫子男男女女,等他們長大了,自己就在家里養老,啥不不干了。想到這些,就算是干活再苦再累,只要一沾枕頭,就滿腦子里都是漂亮女人的身影,把所有的疲憊都忘了。
可是,這所有的夢想,都被這可惡的光頭給奪走了,二驢子死死的盯著那個不可一世,洋洋自得的光頭,一股子無名之火沖上腦門兒,他猛的掄起泥瓦刀,沖了上去,嘴里還怪叫了一聲:“還我的老婆來!”
光頭猝不及防,等回過神來,正要往懷里去掏家伙,光禿禿的腦袋上,早挨了雨點兒般的幾泥瓦刀。
光頭之所以敢于這么橫,除了黑白兩道都有朋友,自己也是練了幾年的功夫的,甚至還練了幾天的鐵頭功,沒事就晃著個光頭,在朋友面前顯擺顯擺。可沒想到,今天竟然全都沒能施展出來,只見他瞪了瞪眼,用手摸了摸頭上流下的血,也許是想要拿手去補一補腦袋上的窟窿,但沒能奏效,然后就直戳戳的倒了下去。
大伙兒哪里見過這種場面,紛紛驚叫了一聲,立時作鳥獸散。二驢子也一下子有點傻了,但很快反應過來,也驚叫了一聲,撒手扔了泥瓦刀,撒腿就跑。
可他又能跑哪里去呢?
沒有幾天的時間,警察就找到了二驢子的家里,當著他娘的面,把二驢子拷上了亮閃閃的手銬,押進了警車,絕塵而去。任憑他娘在警車后面,連哭帶喊的追趕,嗓子都喊啞了。
這一進去,二驢子就呆了三十多年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