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為貧困村,沒錢上學幾乎是家家戶戶共同的難題。除此之外,杜家女主人的腿腳還不利索。把女兒留在家里照顧母親,在夫妻倆看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。
杜青山作為一家之主,實在蠻不講理,肖子校才開了個頭他便就火了:“窮成這樣上什么學?上學不用錢嗎?我們又沒人資助。不如再大點去外面打工,掙得是不多,也不至于餓肚子。我不也一天書沒念過,還不照樣過生活。一個丫頭片子,不趁她沒嫁人前伺候伺候媽,還有盡孝的機會嗎?我讓她上學,學啥不得帶去婆家啊。老話不也說,女子無才便是德嗎?”
因為做記者,余之遇有幸記錄過很多樸實動人的故事,也見證過太多凄慘沉痛的魔幻現實。但她始終相信,再多的惡,都抵消不了生命原初的本能的善。
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,也不僅僅只有杜青山有。和愚孝啃老一樣,這種原生家庭的悲哀依然存在于這個新時代,徹底消除掉或許還需要很長時間,很多人的努力。
杜青山的理直氣壯,卻讓余之遇忍無可忍,她沒給肖子校講道理的機會,語帶機鋒地說:“你把生活過成什么樣,自己心里沒數嗎?打工?她才多大?國家有禁止使用童工的規定,你沒讀過書不懂法,當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無知嗎?還女子無才便是德,別在那斷章取義了!那句俗語出自清朝張岱的《公祭祁夫人文》,原文是:丈夫有德便是才,女子無才便是德。此語殊為未確。知道什么是‘此語殊為未確’嗎?所謂‘此語殊為未確’是說,‘丈夫有德便是才,女子無才便是德’這話語的說法是不正確的!以后別拿這話說事,丟人現眼。”
無論是口條,還是知識儲備,杜青山遠比不了余之遇,想截斷她都不能。他被一個小姑娘教訓,氣得臉紅脖子粗。
肖子校第一次見余之遇和人吵架,那么長一大段話,她草稿沒打,語速還快得連標點符號都省略了,也是讓人佩服。尤其杜家他來過不止一次,道理統統講過,卻全都對牛彈了琴,現下有個人能當頭罵杜青山一頓,倒挺解氣。
卻不能讓她在自己眼前吃虧。
見杜青山紅著眼要上前,肖子校一手將余之遇拉到身側,原本拿手機的右手倏地一抬,手機直接抵上杜青山額頭。
他甚至連話都沒說,只是用那雙沉湛犀利的眼盯著杜青山,杜青山便沒敢再上前。
杜青山對肖子校有些了解,知道他是城里來的文化人。起初他沒瞧得起,直到聽說小學校蓋新樓的錢是肖子校找來的,而見到肖子校時,他發現這位孩子們口長的“校長”一點不文弱,不說話的時候,眼神冷得能把人凍死,一笑又儼然換了一個人。他沒文化,形容不出肖子校的氣質和氣場,直覺認為這人挺厲害的,不好惹。
他胸口起伏醞釀半晌,終究沒敢動余之遇一指頭,又實在氣不過,便抄起掃把趕人,同時胡攪蠻纏道:“我是她老子,她上不上學我說了算。你們想讓她上學,行啊,你們出錢,再找人照顧她媽,否則想都別想。”
余之遇也不知哪來的力氣,差點把掃把搶下來,要不是肖子校攔著,她怕是要反打杜青山一頓了。
肖子校到底對村里的人和事有所了解,比較沉得住氣,為了給她消氣,還給她講了個故事。
他曾去過一個比臨水更窮的村子,村長好不容易搞了個項目,給每家每戶發了兩頭小毛驢,本意是讓村民把毛驢養大,通過繁殖或是育肥出售來獲得收益。結果沒兩天,就有村民把毛驢殺了吃肉。他們有的說,人都餓著,哪兒還有東西喂驢?有的說,反正國家在搞扶貧,用得著自己辛苦養驢?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