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此旨盡撤藩籬,使悍將得專征伐,恐開跋扈之漸!”“其二,弱中樞而強藩鎮,非長治久安之策。
若任邊陲自專,則兵部、都督府形同虛設。
恐不數載,天下知有將軍而不知有陛下,前朝藩鎮割據之禍將復見于今日!”“臣等職在封駁,不敢緘默。
懇求陛下封還原本,伏候圣斷!”朝堂上的話,總是說得文縐縐的,翻譯過來就只有三句話:夜間發旨不合規矩,他們有權駁回;此事不合祖宗規矩;此事不利于皇權穩固。
江書鴻已有準備,這些駁辭都在她射程范圍內。
她目光沉靜,緩聲開口道:“諸卿所奏,朕已詳覽。
祖制固當遵守,然祖訓亦有言:邊陲軍務,貴在權變;若拘常例,恐誤戰機。
永樂年間,成祖皇帝北征漠北,曾特許邊鎮總兵臨機專斷,此非無例可循。
”“今北狄猖獗,烽燧不絕,若必待千里請命,恐貽誤戎機。
朕授此權,非輕忽綱紀,實為社稷計也。
”“諸卿擔憂實際不必,詔中所涉‘便宜行事’,僅限遇敵突犯、城池垂危之際,非謂平日可擅調兵馬;何況事后需具本詳奏,由兵部、五府核查,若有濫用職權者,依律重處,諸位也不必擔心將領自專。
”她話頭稍頓,語氣轉肅:“至于夜發中旨,昨夜兵部急報,左衛城危在旦夕。
若拘泥翌日追認,則三關生靈何辜?六科恪盡職守,朕心甚慰。
然非常之時,當行非常之策!”不曾想,給事中撲通跪了下來,雙手捧笏過額,聲厲而尖道:“縱使邊關暫失一城一地,不過疥癬之疾;若使將帥擅專成例,實為膏肓之患!”“寧可忍一時戰守之失,不可開萬世僭越之端!”一時間,群臣中竟有三成跟著跪下,口中齊聲道:“懇請陛下三思!”江書鴻高坐龍椅之上,冷眼瞧著下面這群人,心中只覺一陣涼意。
這話說得十分好聽,好像是為社稷考慮。
然而如今邊關的幾位將領,無不是常駐邊關、以命衛國之輩,這些年來何曾有過異動?方大將軍戍邊二十載,身上十七處箭傷;唐總兵獨守孤城,糧盡時連戰馬都殺了充饑——若真想擁兵自重,何必在苦寒之地熬到白頭?倒是這些文臣,一遇兵事便高談祖制,可曾親眼見過邊民易子而食的人間煉獄場景?說到底,不過是怕武官權重,動了他們的清貴地位罷了。
蕭景明或許從小被灌輸皇權至高無上,蕭家人的江山大于一切,又或許在長久的朝堂制衡中浸yin,早已習慣了這些自私自利的心思。
然而江書鴻還未受此荼毒,這不符合她對“為君”和“為官”底線的期冀。
她終于忍無可忍,嗤笑冷聲道:“邊關諸將,十載戍邊,餐風飲雪,以血肉筑長城者,豈是朝堂諸公筆下可輕描淡寫之輩?若真有異心,何苦在苦寒之地搏命?”她目光掃過文臣隊列,語氣轉厲道:“爾等口口聲聲防藩鎮之禍,可曾親見將士凍裂的手足?可曾聽過邊民哀求的哭聲?”“好一個‘寧可忍一時之失’——原來在諸公眼里,邊關百姓的性命,不過是維系權柄的一點小代價?”這話說得重,底下群臣無論反對與否,齊齊跪了下來,求皇上息怒。
看此場景,心知皇帝心意已決,蕭景明最忠心的一批心腹站了出來,與反對的文臣爭執起來。
蕭景明若是知道自己這群忠誠擁躉,正在為她的新政據理力爭,想必死也要從雍和宮中闖出來。
可惜在他一無所知的時候,江書鴻已經推行下了這道政令。
她在群臣爭執半晌、支持自己的一派逐漸占了上風之時,反倒緩聲開口,退了一步:“朕知各位心下疑慮,便著中書省即刻擬旨補充:此令試行一載,期滿由九卿共議存廢,諸卿以為如何?”與剛剛的冷硬堅決相比,皇帝此時退的這一步,讓反對的眾臣也不得不接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