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山坡上站了一會兒,頭發被細雨拂shi了。往山下看去,有一個身影正穿過濃霧緩緩往我這邊走過來。那人又走近了一些,我看到了模糊的輪廓,險些驚叫起來,那不就是已經死去的甄蓁么?
然而直到她走到離我不到五米,我才終于看清楚,她并不是甄蓁,只是身材、打扮、發型都和甄蓁差不多,我才會認錯。當她越過霧氣,讓我看清楚她的模樣時,我發現她其實還很年輕,也許只有二十歲出頭,滿臉的稚氣。她手中捧著一束白花,我沒注意是白玫瑰還是白百合,但她把那束花輕輕放在了甄蓁的墓碑之前。
“您是……”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,她就先轉過臉問我。她的聲音低沉而溫柔,宛若這濃霧細雨的天氣一般,有種化不開的悲傷。
“我叫石嘉嘉,是甄蓁的朋友。”我說。
“我聽姐姐提過您。”她很有禮貌地對我微笑了一下,但這微笑隨機就成了悲傷,“我是她的妹妹,我叫甄心。”
“真心?”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奇怪,當然此刻也并不是琢磨別人名字的時候,我的心里還是躥出了不少疑問。我和甄蓁的關系算非常不錯了,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有比她小了十歲左右的妹妹,也許是沒跟這個妹妹一起長大,或者是表妹堂妹之類的吧。
天氣不好,不到下午五點,天卻快要黑了。甄心抬頭望了望天色,愁眉緊鎖,那副表情就像小女孩受了委屈一樣。其實我比她更有理由愁眉緊鎖,我上個月才拿到駕照,不敢在這么惡劣的天氣里開車。這個地方荒山野嶺的,前不著村后不著店,附近只有一個小鎮,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投宿的地方。
甄心說:“我家離這邊的鎮子不遠,你要是不想住店,可以在我家里先湊活一晚上。”
我想了想,點頭:“謝謝你了。”
其實比起夜里無處可去,我對甄蓁的家庭更感興趣。盡管我們是好朋友,但是甄蓁在生前對她的家庭所提甚少,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樣的人,甚至于在她死后才知道她還有個比她小這么多的妹妹。
甄心的車就停在山下。我坐在后座上,有些憂郁地望著雨水落在車窗上,又逐漸匯成一片。
甄心沉默地開著車,我也就不想說話,坐在那里想著甄蓁的事。我斷沒有想到甄蓁會走到如今這一步。她真的不像會選擇這條最糟糕的路的人。本來甄蓁和喬建雄快要結婚了,居然還和前男友王霖藕斷絲連,喬建雄去找王霖,王霖矢口否認,然而所有這些事情的真相還沒有來得及厘清,甄蓁卻突然回到家鄉,在那里zisha了。
為什么要走到如今這一步?到底有什么想不開的,非要以這種方式解決?我將頭靠在玻璃窗上,覺得那些冰冷的雨點全都滴落在我的心里。
我想我是喜歡過甄蓁的,可是卻從來都沒有讓她知道過。因為連我自己都尚不清楚,我是不是真的喜歡她。就算我確定自己喜歡她,想必甄蓁也不會接受同性吧,她明明都快要和喬建雄結婚了……
甄心的家并沒有住在小鎮上,而是在鎮外,大約還要開十來分鐘的車。她家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,看著有些破敗,不過在漫山的濃霧冷雨中,顯得還是有些溫馨。
走進院子里時,她囑咐我:“院子里有個地窖,里面二十年沒人下去過,蓋板已經老化了,小心別踩到。”
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,果然見到在院子不起眼的角落里鋪著一個一平米見方,銹跡斑斑的鐵板。
這個我自然會小心的。
平房看著簡陋,里面收拾得倒是挺干凈,水電一應俱全。甄心帶我看了甄蓁以前的房間,很普通的一間臥房,普通得讓人過目即忘。
“我父母都去世了,這里只有我和姐姐住,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。”甄心說道,聲音依然溫柔,哀傷卻像是滲入了骨髓中一樣。我心里覺得不好受,也不知該說什么安慰她。
甄心為我安排了客房,囑咐了幾句。她好像很疲倦,早早就回房去睡了。我躺在床上,總是睡不著。平時工作忙起來,累得無暇顧及其他,此刻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,思緒反而都清晰地翻涌了上來。我在想甄蓁,想著自己和她打交道時,她的一言一行,一顰一笑,越想越難以忘懷,好像此時此刻甄蓁還活著,就在我身邊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