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人托我祭拜故人,這幾日正好有空。”
那一夜的大火幾乎將半座山都燒黑,從下往上看,仿佛一片黑云蓋在上面。
各州府的精兵已經各自回去復命,如今在山上的只有蒼州的官兵,他們正細細搜尋著隱患點,亦或者在此場大火里遭難的尸體。
顏子衿當時只遠遠瞧著火勢,現在策馬走在漆黑的泥濘山道上,頓覺觸目驚心。
樹木被生生燒成焦炭,安全起見,被官兵齊齊伐了個干凈,整座山在半山腰處就已經光禿禿地一片,顏子衿甚至能直接看見已經成了廢墟的寨子。
兩人走過山道時,還有官兵在巡守,瞧見她們卻沒有阻攔,長公主說這些時日他們都在巡守,閑雜人等不得靠近,她也是提前托人問了林玉生,這才被允許上山。
“這燒山的法子著實有效,什么林密山深,統統給你燒了個干凈,可也實在缺心喪德,”長公主輕嘆了一口氣,“不知長了多少年的樹木,還有山中的鳥雀猛獸,一把火什么都沒了,要恢復也不知道要花多久。”
顏子衿不語,她在想自己明明送了地圖下去,林夫人也說自己瞧了出來,為何還要用這種法子?
此處山脈連綿,若是控制不住火勢,牽連到其他地勢的山村,亦或者燒到蒼州城,被問罪下來誰又擔得起,林知府并不像是這樣的人,在顏子衿看來他是絕不會用這樣法子的。
本想開口再問問,然而長公主卻在前方停下馬,有些疑惑地左瞧瞧右看看,到最后自顧自嘟囔道:“我記得,是從這邊啊?”
顏子衿策馬往前走了幾步,盡管周圍已經燒得不成樣子,可她們來的時候顏子衿便覺得幾分熟悉,如今細細想了想,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長公主,隨后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岔路試探道:“往左走,就只有一條道,一直往前就到了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長公主不疑有他,連忙順著顏子衿指的方向前行,顏子衿跟在后面,半晌,這才開口猶疑道:“殿下您,是受哪個故人所托?”
“如今我只是蒼州繡莊的莊主,你現在叫我殿下我還有些不適應,就按以前的來吧?!?/p>
“是。”
山上吹來的風還帶著些嗆人的灰塵,長公主用手絹掩了掩口鼻,這才開口道:“先皇尚在時,蒼州曾經出了個大案子,他派了大理寺的人來調查,結果竟然都折在了蒼州,只有一人死里逃生回去復命。”
這些事情算起來還比長公主早上幾十年,具體細節她也是在旁人口中知曉。
大理寺派去的人竟然在蒼州出了意外,先皇雷霆大怒,連下三道旨意問罪蒼州知府,眾人都說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,他本就沖著蒼州知府而來,如今得了天大的由頭,自然不會放過。
然而人人都這么說,卻人人都不敢觸怒天威,甚至不等知府上奏解釋,便革了他的職,將家里數百人盡數判罪流放。
后來陛下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火,便大手一揮,談論此事者死。
至于那案子,還有死在山匪手里的大理寺官員,竟就這么不了了之,無人敢提,就連撫恤,也是當時的大理寺卿暗中用了體己。
“只是那活下來的人,見兄弟白白死去,卻連伸冤的機會都沒有,一時氣血上頭,不顧朋友上司勸阻,拋棄妻女,辭了官跑到這山上,混入他們之中,蓄意蟄伏等待時機報仇。誰知一待,竟然待了幾十年,倒也頗有幾分威望。
“他的女兒被托付給故友,后來故友赴任蒼州知府,也將養女一齊帶了來,誰知某一日知府小姐出門拜佛,回來中途遭了劫匪,被擄上了山?!?/p>
顏子衿倒吸了一口涼氣,被擄上山的知府養女,在寨中蟄伏了幾十年,頗有威望的人,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個答案,然而她卻害怕得不敢確認,這時長公主在前方“啊”了一聲,開口道:“找到了。”
顏子衿抬頭一看,心頓時涼了半截。
山崖處或許因為地勢原因,并沒有如山中那般燒得慘烈,半邊青綠半邊枯草,石碑也被熏黑了半截,但并沒有遮擋住上面的字——葉知秋之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