顏子衿直到踏進屋里,這才手一松,匕首“當”地一聲掉落,隨即雙膝一軟徑直跌坐在地,木檀她們忙跪下來,滿心滿腹的驚慌恐懼、憤怒憂慮憋了許久,此時再也無法壓抑,不等木檀開口顏子衿猛地抱住她,“哇”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。
木檀是頭一次見顏子衿這樣,仿佛要嘔出心血般地哭嚎,無措地拍著她的背,瞧著一時半會沒有辦法,她朝著周娘點了點頭,示意自己在這里就好。
周娘見狀將奉玉寄香她們帶出了屋子,將門帶上后又囑咐了幾句,讓她們兩人備好敷臉的帕子,又讓她們注意著哭久傷身,若沒了辦法便將她叫來。
說完周娘出了屋子,顏淮那邊可還不敢松懈半點,她身為管家更是不能松口氣。
顏子衿不知哭了多久,到最后似乎也是哭累了,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,木檀讓寄香她們幫著服侍她睡下,到了晚上顏子衿還未醒來,擔心她這么久米水未進,卻實在不忍打擾她,奉玉讓人熬了粥時時備著,木檀今日特地換了班在屋里陪著,若是顏子衿醒了或者出了什么事,她也好時時照應。
到了深夜子時,其他人也早早睡下,木檀不敢睡沉,特地醒了只耳朵,過了一會兒隱隱間聽見低聲嗚咽的聲音。
起身仔細聽了一會兒,木檀點了燭火走到床前掀開簾子,只見顏子衿將枕頭都丟在一旁,整個身子蜷縮著,身前的被子擠成一團,正捂著鼻唇不讓聲音傳出來。
“小姐,這樣當心悶著自己。”木檀將蠟燭放下,輕輕拿開顏子衿面前被褥,又撥開她臉頰上被淚水粘住的發絲。
“我夢到爹爹了。”顏子衿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木檀,“木檀,我又夢到那晚上的事了。”
“小姐這是被將軍嚇到了,也是將軍的錯,本打算瞞著這段時間,等事情過了再向您坦白,可將軍的事哪里能瞞得住您。”木檀扶著顏子衿起身,“您渴了吧,我時時備著溫熱的茶,您先喝點。”
顏子衿坐在床上,此時覺得雙眼酸疼干澀,木檀見狀取了溫熱的帕子來替她敷著,敷了一陣總算好些,又乖乖等著木檀為她倒了茶來,她捧著茶小小喝了幾口,干啞的嗓子總算得了水露浸潤。
木檀又問她要不要喝點粥,顏子衿沒有胃口,她拉著木檀問了一大堆,木檀只安慰道顏淮已經沒有什么大礙,嘔血也止住了,只是還昏迷著,聽周娘說兩三日就能轉醒。
聽木檀這么說顏子衿不由得松了一口氣,可一想起白日發生的事,依舊覺得后怕。
“小姐要睡下了嗎?”
“木檀,我與你說過我爹爹被害那天的事嗎?”
聽顏子衿忽然提起這件事,木檀坐下靜靜聽她說,顏子衿深吸一口氣,只將他們一家從老家出發,途中遇到阻礙,后來被一僧人指引去了側路的寺廟借宿,想著林中夜路危險,便打算借宿一晚明日再出發。
可未曾想當晚遇到一伙賊寇劫盜,顏淮擔心母親與妹妹朝禪房趕來,一時心急竟忘了注意身后,若不是顏父相救恐怕就要命喪當場,但因此兩人也受了傷,顏父掩護著顏淮往禪房趕,自己一人擋著圍攻過來的賊人。
那時秦夫人在屋內察覺到外面廝殺聲,自己身子不便,讓玲瓏帶著顏子衿躲在神案下,顏子衿通過桌布的縫隙,瞧著顏淮一身血地沖進來,還不等顏淮開口讓逃,又有一伙賊人繞過顏父殺來,顏淮護著秦夫人,又有意引開不讓他們往神案這邊靠。
顏子衿被玲瓏護著躲在桌下,正好能瞧見外面顏父擋在門口與賊寇廝殺,顏子衿當時年紀尚小,被這景象嚇得渾身抖如篩糠,若非玲瓏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,恐怕她的哭聲會立馬引起他人注意。
殺到最后饒是顏淮再如何強撐也已經力竭,又聽見秦夫人朝著門外的一聲悲呼,只見顏父擋在門口,身軀四五柄長劍生生捅穿,右腿被人砍下膝蓋,他靠著長槍撐著身子,但鮮血已經染滿了身下一大片。
顏淮見父親被殺,悲怒之下一時竟然疏忽了窗戶,此時有賊人越過窗戶,手中刀劍直指顏淮命門,最后是秦夫人從地上拾起長刀,拼死替顏淮擋了一下,隨即舉刀直捅入賊人xiong口,那賊人臨死前忽然暴起砍向秦夫人,這才導致手臂被斷。
此時父親身亡,母親倒在地上生死不明,顏淮早已殺紅了雙眼,雙手持劍便要沖出去同那些賊人拼一個同歸于盡,顏子衿瞧著顏淮這般,不顧玲瓏阻攔猛地從神案下爬了出來,一把抱住顏淮的腰哭道:“哥哥別丟下錦娘。”
“直到這時才聽見廟外兵馬的聲響,是定國公帶了救兵前來,那些賊人見狀四散逃離,哥哥被我纏著冷靜了一些,這才清醒過來立馬去瞧娘親,還好有傷藥勉強制住傷口的血,不然我連娘親也沒了。”顏子衿輕聲說著,在旁人聽來卻是那樣的心驚膽戰。
“木檀,我真的好怕。”顏子衿抓著木檀的手低聲道,“我剛才又夢到那晚,夢里我沒有拉住哥哥,我瞧著他就這么沖了出去……我沒了爹爹,差一點沒了娘親,我不能再沒了哥哥。”
“小姐……”
顏子衿盯著木檀,淚水再一次奪眶而出:“木檀,我不能沒有哥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