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更仿漢制,改革賦稅,令旗人計丁授田、編戶納糧,以圖聚斂財貨、充實國庫!此舉用意深遠,絕非僅為擄掠的流寇!”
崇禎眉頭微蹙:“計丁授田?收稅?他這是要學朕治國,行長治久安之策?”
“正是此意!”袁崇煥肯定道,“努爾哈赤晚年殘暴,屠戮漢民過甚,遼東怨聲載道,生產幾近癱瘓,此乃其致命傷!皇太極行此變革,既為緩和旗漢矛盾,更欲建立穩固根基,補充錢糧!然其推行之始,必引發諸貝勒離心、八旗守舊派不滿!此為我可乘之隙!”
崇禎眼中精光一閃:“縫隙?具體說說!”
“其一,四大貝勒共議國政舊制與新汗集權之爭從未止歇!阿敏掌鑲藍旗,主政朝鮮方向,野心勃勃,曾欲自立于朝鮮。”
“莽古爾泰正藍旗旗主,性情暴烈;代善父子掌兩紅旗,根深蒂固。去年皇太極以微罪罰莽古爾泰,奪其五牛錄屬人,莽敢怒不敢言!此等嫌隙,猶如火山,只待壓力臨界點爆發!”
袁崇煥剖析道,“其二,八旗上下對新賦役制必多怨言!昔日隨意搶掠可獲巨利,今則須親力耕種、上繳錢糧,對剽悍旗丁而言,實乃約束,長此以往,必有懈怠、甚至動亂!”
他頓了頓,指向遼河平原和更北方的區域:“更為棘手者,乃天災!臣近日多方打探,后金所據遼東地區,近兩年水旱頻仍,去歲秋后更遇罕見大霜災!作物盡毀,牲畜大批凍斃!其所謂賦稅改革根基大挫!糧草必極匱乏!此所謂‘人禍未平,天災又至’!此乃建虜命門所在!開春之后,其缺糧之困,將更甚于我軍!”
崇禎猛地挺直身體,目光灼灼:“饑荒?!此消息確切否?有多嚴重?!”
“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!”袁崇煥斬釘截鐵,“此情報綜合多方可靠來源:行商偷運、邊民逃回、朝鮮通報以及部分投誠的低級降人供述,俱言遼東民間糧價飛漲,旗丁怨懟,甚至有饑民小股入山為匪。皇太極雖嚴令各旗開倉濟困,然其國小力薄,存糧有限,杯水車薪!此乃其心腹大患,亦是我困死此賊之天賜良機!”
“此誠天助大明!”崇禎眼中燃起強烈的銳利光芒,一掃之前的沉郁,“人禍天災,內憂外患!皇太極欲效我朝長治久安,卻不知治國之難,遠超其想!袁卿,此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我之局!這‘圍困遼東’之策,當如何下手?!”
袁崇煥精神更為抖擻,手指重重點向輿圖核心地帶:
“陛下圣明!此千載良機,萬不可失!‘圍困’之要,絕非浪戰,乃外鎖、內耗、坐實六字!”
崇禎站起身,負手踱至窗前,望著窗外雪后初霽的巍峨宮闕,沉默了許久。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,只余袁崇煥略帶急促的呼吸和御座上龍涎香絲絲縷縷燃燒的聲音。
他回到輿圖前,手指緩緩摩挲著那片廣袤的、被天災人禍籠罩的女真舊地。
圍困之局已悄然布下,但這盤棋的走向,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?還是,他終于能將歷史的車輪,推向一個稍有光明的岔路?
“袁卿所言,深合朕心!鎖邊、斷糧、促亂、坐實!此四策環環相扣,如巨蟒纏身,步步緊縛!尤重其‘耗’其糧,‘促’其內亂,‘坐’實根本三點!此乃以守為攻,以固待變之上策!準你所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