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仙芝等人聞言紛紛頷首。是啊,軍人也不能終日只知廝殺,適時調劑方能張弛有度。
眾人來到貢布的帥帳,高仙芝當仁不讓地端坐主位,開始發號施令。首要之事便是清點傷亡與戰利品。
此戰唐軍出其不意,如神兵天降。加之李乾、李嗣業兩員虎將沖鋒陷陣,以雷霆之勢擊潰敵軍。最終僅陣亡不到五十人,傷者二百有余,卻全殲吐蕃守軍一千六百余人,可謂大獲全勝。
這正是大唐雄師的典型戰例,將士訓練有素,軍紀嚴明,裝備精良,戰法先進。故而常能以極小代價,取得輝煌戰果。
如此漂亮的勝仗,在大唐的征戰史上,不過是尋常一頁罷了。
就在這時,段秀實鐵青著臉掀帳而入,甲葉碰撞聲里裹挾著壓抑的怒火:“稟副都護!在吐蕃武庫中搜出此物——”
親兵魚貫而入,將三十幾把新月般的戰刀“鏘啷”擲于氈毯,刀身詭異的波浪紋在火光中流動,宛如毒蛇的鱗片。
李嗣業的瞳孔驟然收縮,這些分明是呼羅珊匠人用“熔紋鋼”打造的殺人利器。
“大食彎刀?!”
高仙芝案前酒盞突然炸裂,琥珀色的葡萄酒在輿圖上洇開血般的痕跡。他起身時玄鐵明光鎧的甲片錚然作響,帳內溫度仿佛驟降:“好個‘新月之盟’!”
李乾指尖撫過刀身冷冽的紋路,突然低呼:“這是大馬士革鋼?”【注:此處采用讀者熟悉的現代稱謂,實際唐人稱之為“鑌鐵”或“大食寶刀”】
段秀實猛地攥碎手中胡餅:“自天寶元年怛羅斯之役后,大食人竟敢”話音未落,李嗣業已一腳踏碎案幾:“當年波斯故地的鑌鐵作坊,現在全成了大食人的兵工廠!”
高仙芝突然冷笑,帳外恰有驚雷炸響,他抓起一把彎刀擲向立柱,刀身入木三寸仍嗡嗡震顫:“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,是要在蔥嶺東西同時開辟戰場?”
地圖上葡萄酒漬正蔓延到小勃律的位置,像極了正在擴散的血跡。
高仙芝雙目如電,瞳孔中似有刀光劍影閃爍。他死死盯著地上那些泛著幽藍寒光的大食彎刀,突然從牙縫里迸出一聲低吼:“好一個穆罕默德·阿布拉!”
這位大食帝國的東方總督,向來以“東征”為己任。自黑衣大食崛起以來,那個橫跨三大洲的帝國就從未掩飾過對東方的野心,他們要踏碎玉門關的金戈,要折斷長安城的旌旗!
絲綢之路上駝鈴叮當,不僅帶來了香料與琉璃,更傳遞著一個令西方瘋狂的傳說:在太陽升起的地方,有個遍地黃金的國度。
從亞歷山大大帝手持亞里士多德繪制的地圖東征開始,這個美夢就深植在每個西方征服者的心底。
可惜那位馬其頓雄主終究止步印度河畔,錯把恒河當黃河。
但大食人不同,他們短短百年間便飲馬波斯,吞并粟特,將戰旗插到了帕米爾高原之巔。
高仙芝至今記得軍中老卒講述的往事:開元年間,那個狂妄的東方總督侯賽因·優福竟敢以“中國總督”之位懸賞,激勵麾下大將穆罕默德·哈桑與阿卜杜拉·哈利姆競相東進!
“兩次折戟沉沙,還不死心?”李嗣業突然冷笑,陌刀在地上劃出一道火星,“看來怛羅斯的教訓還不夠深刻。”
段秀實拾起一把彎刀,刀身上詭異的花紋在燭火下如同蠕動的毒蛇:“這次勾結吐蕃,是要斷我安西臂膀啊。”
帳外忽有朔風呼嘯,卷著細碎的雪粒拍打在牛皮帳幕上,恍若萬千鬼哭。高仙芝緩緩抬頭,目光似已穿透營帳,望見千里之外大食軍營中跳動的篝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