咋處理呢?犯難了。
漆樹貴不是說咋處置胡宏犯難,是怎么處置這個傳說的“陰陽人”犯難,因為畢竟是自己的血脈,不管是感情上,還是理智上,都讓他難以下決心,哎,咋辦呢?
他不是沒想到“無所謂”這個詞兒——養(yǎng)著,無外乎就是多一個人兒,給一碗飯吃而已,可是,那是一碗飯的事情嗎?霉運,霉運,知道嗎?想起來,太可怕了——要是長大了,不男不女,人們咋想?還有那些姨太太咋想?長大了,發(fā)現(xiàn)與別人不一樣,那時候的痛苦可不是一般的痛苦,到了那一步,還能活嗎?最主要是當下,如果有人傳揚出去,我漆樹貴的這張老臉還往哪兒擱?在全縣、在這個世界上,還有我漆樹貴立足之地嗎?
漆樹貴仿佛從天上忽然滑了一跤,直接往地下掉去。掉到半空中時,停住了,讓他考慮考慮,是繼續(xù)掉下來,還是爭取一下,再一躍飛上天庭。
想到這些,漆樹貴咬咬牙,心一橫,一揮手,讓胡宏用綢布包著,送上樓房西邊的義崗地,喂狼,只當沒這回事兒。
胡宏雖說驚愕,但是,通過幾件事兒,也讓他明白,這個老表,可不是省油的燈,得當心一點,否則,死都不知道咋死的。于是,答應好。
天黑了,抱著,出門,四周看看,沒有人關注。哎,這個世界就是這樣,一般來說,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。這個時候,哪有人注意這些,真是自作多情了。胡宏自嘲一番后,抱著,走了幾里地,來到了義崗地,此時,嬰兒睡得沉沉的,胡宏心想,這孩子,咋這么憨傻呢?都什么時候了,還睡,于是,胡宏居然傷心地哭了。
胡宏把嬰兒丟在一個淺坑,準備扭頭走時,嬰兒竟然睜開了眼,還癟著小嘴哭出聲來。還一邊哭一邊嗯,十分傷心可憐的樣子。這一下,讓胡宏心里更加難受,覺得都是自己惹的,咋辦呢?走吧,心又不忍,于是,左手捶著右手,搖頭皺眉,戀戀不舍。
看看四周,繁星閃爍,月亮好像從東邊慢慢升起,胡宏還是舍不得,于是又回頭,又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臉,低頭一看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小孩脖頸處有塊胎記。
胡宏不自覺哆嗦一下,又把手伸出去摸了一下自己,自己這地方咋也有個胎記呢?
胡宏坐下來不走了,看著月亮,忽然想到自己,當然,自己還小,不知道,都是長大點了,媽媽說的——孩子呀,本來不想告訴你的,但是,你爹突然得病死了,我一個婦道人家,拉扯你長大,可是,你娘的身體也不好,不知道怎么就落下了心口痛的毛病,找了多少醫(yī)生都治療了,但是,都沒有效果。哎,窮人不可怕,可怕的是又窮又得病呀,我自知,我活不長了,但是,真的舍不下你呀。
娘,我不讓你走,我讓你陪我,胡宏哭著說著。
胡宏娘笑了,又流淚了,摸著胡宏圓嘟嘟的臉蛋說,這都是命呀,孩子,我也不想死呀,可是,閻王爺不同意呀。
娘,我們求求閻王爺不行嗎?
不行呀,你沒聽過,閻王讓你三更死,絕不留你到五更嗎?可是,我還算幸運的,在臨死之前,還能跟你說說話兒。有些人,不知不覺就走了,心里想說的話兒也說不成了,你說,要是那樣,那不更是傷心嗎?
娘,你有啥話告訴孩兒的,我記著,記在心口窩窩,只要我想起娘這句話,就想起娘。
胡宏娘長出一口氣說,你說這話,我也沒有遺憾了。
胡宏緊緊抱著被子,把頭貼在他娘的心口窩窩,問,娘,你說,我聽著呢。
哎,都是命呀,娘和你爹,不生孩子,生不出孩子。
什么?我是誰?胡宏糊涂了,抬起頭,看著問。
你聽我慢慢說,孩子,胡宏娘說,有一天,我們從集市上回來,走到義崗地,忽然聽到小孩子的哭聲,我和你爹都站住了,于是,我們就不約而同去到義崗地,沒算到,在義崗地那棵紅杉樹旁邊,放著一個孩子,就是你。
娘,你別騙我,我就是你們生下來的。
不是,孩子,我這個將死之人,咋能騙你呢?胡宏娘說,我們都很高興,把你帶回家,放在屋里,你娘我還趕緊裝著生孩子的樣子,半躺在床上,于是,就告訴親戚自家,都來喝喜酒。
娘,都說十月懷胎不容易,你沒懷孕,能生下我嗎?
是呀孩子,這你也懂?胡宏娘說,親戚自家也很高興,來賀喜,來喝喜酒,都還看看這孩子,就是你,都說這孩子天平飽滿,地閣方圓,有福氣,會長命百歲的,可是,一個老道,就是你三叔,他會看相,見到你之后,一怔,又伸手在你那塊痣上摸一摸,就走了。